第十九章(1 / 3)

木承文最終不再叫木承文。

這名字就如同他出現在上官府的那幾年一樣,過去了,便是真的過去了。

斷顏在祁家的祖墓瞧見新墳的碑上儼然刻著“祁文承”,恍惚覺得過去發生過的點滴,不過是闌珊一夢。

祁夫人的身子已經恢複了許多,行走坐臥不再有礙,她帶著蕭渢晏與斷顏來這墓地,身邊還跟著裹了麵紗的祁苒煙。

那麵紗層層疊疊,卻依舊遮蔽不完全,鼻上寸許,還能瞧得深色痕跡。

斷顏在墳前插了一炷香,一杯清酒灑下,盡數滲入泥土之中。

“祁夫人,多謝你帶我來此處。”

祁夫人搖了搖頭,眸裏已是一片靜水,道:“應當是我多謝二位恩人才是。”斷顏心裏是說不出的難言苦澀,墳上新土未幹,“恩”字分量實在太重。

“夫人,我心中有愧,現下雖已放下,但祁公子這一命,我是難逃幹係的……”

“這是他自己的因果,分毫怪不得斷醫師,你不用無端端自責,”祁夫人望著那墓碑,眼角紋路滋生,瞧著似乎比初次所見蒼老幾分,“承兒一意孤行,注定有此結局,若不早有了結,家不似家,對誰都是生生的折磨。”

斷顏答不上話來。

“我是有怨的,隻怨他對煙兒太狠,然而他又何嚐不是我的孩兒……”

“夫人你可曾恨他如此對你?”

祁夫人抬起眸子,瞧了瞧突然問話的蕭渢晏,爾後走到墓前,彎下身子輕輕去撫墓上新字。

“……這新墓,怎麼這麼快便蒙了灰……煙兒,你去馬車上替我取一下棉巾,我記得我帶了的,拿來拭一拭塵土。”

“是。”祁苒煙的聲音已經恢複了許多,入耳清澈。

待她走後,祁夫人勾起了唇角,這才回答:“他那日講,娘便永遠是娘……天下哪有恨自己兒子的娘親呢,既如此,不論是他娘,還是…心中所愛……也都無法恨他了。

“萬般冤孽,如此的結局,真的很好……惟願來世,可以不再相見。”

斷顏略覺驚訝,少頃,一雙眼又移到了墓上,瞧著那三字默不作聲。

蕭渢晏自也詫異,不料想她會如此回答,不覺間腦中的認定起了變化,直覺情愛兩字,一旦施之無方無寸,變成了淬毒利刃,才是真正的毒無可解。

眸裏掩映的那女子,倚著墓碑,分明笑著,卻顯得無比寂寞悵惘。

不遠處,有腳步歸來。

“娘,不曾尋到你要的東西。”

祁夫人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裳雲鬢:“那便算了吧,定是我記錯了。”轉身要走,問道:“斷醫師與蕭少爺,是否要一同離開了。”

“好,”兩人俱是答道,斷顏又說,“夫人且安心,我不日便起身前往家鄉,尋得故人,定能治好祁小姐的臉傷。”

“有勞了,實在是感激不盡。”祁夫人衝他施了一禮,那祁小姐也是拜了拜,沉默不言,眸裏晦暗,看似並未有所期冀,彷如一潭死水。

斷顏心知多說無用,人之鬱結並非一言兩語便可化解的,便不再安撫,轉身跟著她們離開這祁府祖墓。

臨行回頭,墓上三字靜在,臨晚的天色漸暗,氣候漸涼。

馬車晃晃悠悠,將人送到蕭府門前。二人下車謝過,目送其行遠。

歸來城中,暮色已至,不過時值夏日,再是昏暗,比及漆黑的幽夜,也算得上明亮太多。

門裏有丫頭出來掌燈,瞧見兩人歸來,盈盈施了一禮。

“大少爺與公子回來了,可有用過晚膳?”

蕭渢晏搖頭,道:“不慎歸來太晚,還沒有用過。三弟他們吃過了吧。”

“吃過了,”那丫頭又答,“三少爺吩咐廚房留了些飯菜,說是大少爺您應當會回來吃的。”

“好,你等下去交代一聲,讓人熱一熱送我房裏來。”

那丫頭施禮應聲,蕭渢晏便攜著斷顏進了府裏。

醫館的東西已經盡數搬來這裏,小院也在今晨賣給了一戶人家。

今晨離開那裏時,斷顏心裏頗多感觸。

來這廖城快三月,其實細算,根本不足三月整。然而短短三月,足以叫一個人養成些許習慣,足夠去經曆眾多莫名發生又難以招架的事情。

三個月……再往前算下來,自己離家竟然才半年?

為何感覺漫長若重生。

斷顏偏頭看著身邊那人,那人進了屋便忙活,倒了一杯茶,體貼地端到他跟前。

接過茶盞吹了吹,水波平靜之後,印出一張好看的臉,水裏水外,盡數彎起了唇角。

——難怪是漫長如若重生……

一時了然。

“斷顏,東西都齊了?”蕭渢晏瞧著放在櫃子上的那些包袱,開口打斷他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