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八年雜事錄(1 / 3)

五八年是個躍進的年代,大煉鋼鐵是主旋律,我家發生的其他事情也不少。

這一年,我大姐結婚了,這是她奮力抗爭的結果。話得從頭說起。

早在五五年我父親領著全家入社時,我大姐就被吸收進了社文工團。那時農業社剛成立,還是很重視文化建設的,建立了圖書閱覽室,連購進帶社會捐贈,圖書室裏有不少圖書和小人書,我大姐就擔任圖書管理員,負責管理圖書和文工團的服裝、道具。文工團業餘時間排練一些小節目,每隔一段時間為社員演出一場,很受社員們的歡迎。我就是在那時,通過小人書對中國古典文學有了初步認識和了解。

文工團裏有個年齡和大姐相仿的小夥兒,叫王道福,長得英俊挺拔。一米八五的個頭,四方大臉,兩道劍眉,眉梢上挑,英氣逼人。性格沉穩,少言寡語。演節目,我大姐經常和他配對,什麼啞劇“放炮仗”、二人轉小帽兒“雙回門”、“小拜年”等。連年節扮秧歌也是他倆打頭,我大姐扮農民、王道福扮工人,所有看秧歌的人都說他倆扭得活泛、沉穩,真是一對好打頭的。常言說,耳鬢廝磨,孰能無情?久而久之,郎有情、奴有意,兩人開始戀愛了。開頭約會看電影,總拉我打掩護。因為不帶著我,我大姐自己去看電影,家裏是不會同意的。我記得我大姐領我去看的第一個電影是《天仙配》。那時,臨江光華影院還不是對號入座,通風條件也不好,遇有好電影,場內擠得滿滿登登,特別是夏天,看一場電影,人像上籠屜蒸過一樣。當時正是夏天,開始我還瞪大眼睛看,看見他們哼哼呀呀地唱,聽也聽不懂,看也看不明白,感到索然無味。就是看見老槐樹幻化成人說話,覺得還有點意思。以後我就昏昏入睡了,直到散場我被大姐叫醒。最沒意思的是《梁山伯與祝英台》。我那時年幼,不懂****,他們看的津津有味,邊看還邊嘁嘁喳喳地小聲議論,我卻歪著腦袋睡著了。

以後又看了《畫中人》,覺得有點意思。畫裏的人飄然而下,又飄然進入畫裏,感到很神奇。等到看《秋翁遇仙記》時,我就被曲折的故事和神奇的特技深深吸引了。以後,我就成了電影迷。

等到我大姐提出要和王道福結婚時,我父母,特別是我父親堅決不同意,理由很簡單:王道福他母親是土改時的老黨員,給我家錯劃成分和五七年送大字報,都有她摻和其中,而且是骨幹積極分子。因此,我父親認為兩家不是一樣的人,門不當,戶不對。

我大姐真不愧是我父親的女兒,脾氣和我父親一樣強。當即絕食,以示抗爭。

我大姐單獨住在東頭一個單間裏,整日裏蒙頭昏睡,連板窗也不開。開頭,每到吃飯的時候,母親就叫我去招呼大姐起來吃飯,大姐不理不睬。我和母親一說,母親賭氣地說:“不吃拉倒。”兩天過去了,母親和父親說:“真把孩子餓壞了怎麼辦?”父親依然堅持,說:“我不信,就餓不服她?”第四天,母親有些堅持不住了,特意給我大姐單獨做了米飯,燉了魚,炒了雞蛋,讓我端進去給姐姐吃。姐姐用被蒙了頭,瞅也不瞅。母親皺著眉頭,滿臉愁容。父親坐在凳子上,滿臉怒容,翹著鼻孔直噴粗氣,也不言語。第六天頭上,母親真著了急,哀求父親:“當家的,今天六天了,孩子再不吃東西,真的不行了,那畢竟是咱的孩子,還能真的餓死她?她要嫁就讓她嫁吧,咱不管了,行不?啊?”父親依然吐著粗氣,半天沒出聲,後來一甩手站起來,走出屋去。母親看見父親沒堅持反對,就是默許了,急忙進到大姐房間,把大姐叫醒:“瑞雲,瑞雲!快起來梳洗梳洗吃飯吧,你爹答應了,”聽到這話,大姐方爬起身來,那時她已很虛弱了,母親攙扶著,把她扶到院子裏,拿過一條板凳,讓姐姐坐著曬曬太陽,然後進屋拾掇飯去了。我一看姐姐蓬頭垢麵、滿麵憔悴,急忙把水井裏鎮的西紅柿、黃瓜、香瓜拿出來,捧到姐姐跟前,讓姐姐墊補墊補。我家院子裏的那口水井,不開店以後,就棄之不用了。天熱的時候,就把水果、菜蔬、鮮魚裝在土籃裏,吊在水井裏,能保鮮好幾天呢。

冬天,姐姐結婚了,家裏也沒陪送多少東西。結婚那天,父母沒去參加婚禮,也不讓我們去。傍晚,我偷偷跑去看了一眼,姐夫家離我家不遠,就在車站對麵、食品廠前麵。看到姐姐滿麵春風、新房也布置的喜氣洋洋,我還是很高興的。姐姐給我裝了一兜瓜子、糖塊,我就匆匆跑回來了。沒敢讓父母知道,偷偷把糖、瓜子,分給三妹、四妹和二弟。我二弟五六年出生,那時已經能滿地跑了。他長得肥頭大耳,模樣俊俏,最受父母寵愛。看護他是我那階段最主要的任務,我常常弄二分錢,領他到吳家小鋪買一塊綠豆糕給他吃,從此我最愛的綠豆糕都變成他的食品了。

這一年,我小妹也出生了。父親去給她報戶口,看到滿街紅旗招展,就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瑞紅”。她生的不是時候,一落地,就充滿了劫難。

那時,河西村早已改成新市街道。街道也要辦企業創收,於是征用了我家的房子,東頭三間屋辦起了編織社,西頭辦了一個被服社。我家搬到了前小街、同隊的劉京香家西屋。全家人擠在一鋪炕上,東西沒地方放,隻得堆在院子裏。可能是屋子潮,我小妹就生起了“黃皮瘡”。開始是頭上長瘡,這種瘡可能很癢,我小妹忍不住用手去撓,撓破了就淌黃水,黃水流到哪兒,哪兒就長瘡。後來滿身都是。父母沒辦法,就把她手腳都捆了個結結實實。小妹隻能躺在炕上哭鬧。找了多少大夫,上了多少藥,都不管事。我父親經常跑藥房,什麼藥都往回買;到處打聽秘傳偏方,也沒找對路子。後來,偶然買到了一種藥叫“一掃光”。這種藥有特效,上上就結痂,而且去根。我小妹拖了半拉年的黃皮瘡終於治好了。可是,由於兒時的影響,她身體一直虛弱,個頭也沒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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