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過之後就是“責善”,立誌、勤學和改過是針對自己,責善則是針對別人。所謂責善,就是要別人向善。別人有錯,要盡心地勸告並且好好開導他,盡自己的忠誠愛護的心意,盡量用委婉曲折的態度,使對方聽到它就能夠接受,深思出道理後就能夠改過,對我隻有感激卻沒有惱怒,才是最好的方法啊。
最不好的方法,就是超越了限度的責善:
“如果首先揭發他的過失罪惡,極力地毀謗斥責,使他無地容身,他將產生慚愧羞恥或憤怒怨恨的心;雖然想要委屈自己來聽從,可是在情勢上已經不可能。這等於是激怒他使他做壞事了。
“凡是當麵揭發他人的短處,攻擊揭發他的隱私,用來換取正直的名聲的人,都不能和他談論要求規勸為善的道理。
“但即使這樣,如果我遇到這種人,也是不可以惱羞成怒啊,凡是攻擊我的過失的人,都是我的老師,怎麼可以不樂意接受而且內心感激他呢?!”
四事規是一脈相承的,王陽明說:“吾輩今日用功,隻要有真切為善的心,就必能勤學,必見善即遷、有過即改,見到不善,會不自覺地去勸其善。”倘若如此,便能“如種樹然,自然日夜滋長,生氣日完,枝葉日茂”。
二、靜坐:獨處時的自我管理
人類史上有兩種哲學家,一種是不停奔走,向各種各樣的人和物請教、傳播自己的學說,比如柏拉圖。另一種是不喜歡走遠路,隻是安靜地坐著,從自己心坎上說起,比如中國理學的大師們,王陽明也是其中之一。
我們都知道,想讓自己忙碌多年的心靜下來其實很難。所以靜坐有很多門道。
首先要有個好環境,這個環境應該不受外界幹擾,非常安靜,如此才能比較容易靜下來;其次,要將身體安放好,也就是靜坐的姿勢。坐姿可有很多種,盤坐、立坐皆可。佛家和道家喜歡用盤坐。立坐就是“正襟危坐”:雙手平放膝上,背挺直,全身放鬆。王陽明心學用的是此法。最後,調整呼吸。不能張著嘴,應純用鼻呼吸,一麵呼吸,一麵數呼吸的次數,最後讓呼吸平穩。
做好這三件事後,王陽明說:
教人為學,不可執一偏。初學時心猿意馬,拴縛不定,其所思慮,多是人欲一邊。故且教之靜坐,息思慮。久之,俟其心意稍定,隻懸空靜守,如枯木死灰,亦無用,須教他省察克治,……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搜尋出來,……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
王陽明要人靜坐有兩個步驟,第一步是“息思慮”,也就是讓自己的心進入空寂境界。讓心空,佛家和道家會念口訣,儒家沒有口訣,但“天人合一”“陰陽變易”“貴和尚中”“知行合一”都是最好的口訣,念口訣時須念念相隨連綿不斷。如此可取得以一念代替萬念的作用,時間一久,自然入靜。
如果僅停留在此,那就是枯禪。所以有第二步“省察克治”,先省察哪些是私欲,良知會幹脆地告訴你答案:好色、好貨、好名都是私欲。然後是克治,以前有這些私欲不要緊,現在我就把它滅了,斬釘截鐵,絕不姑息。當然,不能總盯著這些私欲不放,還要想天理。堯舜氣象,仁、義、禮、智、良知,這都是天理。
在腦海中不停地過這些畫麵,時間一久,心胸自是廓然大公,必有浩然之氣貫注其中。個中妙不可言,隻能是實踐者才能知道。
大部分講心學“靜坐”的人,都在此留步。他們認為靜坐無非就是這兩個步驟,王陽明則認為,這兩個步驟中必須要有兩件武器保駕護航,否則,靜坐要麼成為枯禪,要麼不如不坐。這兩件武器就是“誠意”和“謹獨”。
誠意,就是正念頭,誠實地踐行良知給你的答案,一個念頭出現,良知自然知道好壞,好的保留,壞的去掉,這就是誠意。王陽明說,誠意就是“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喜歡善如喜歡美色,厭惡惡如厭惡惡臭一樣!
聽上去簡單,做起來實在難。比如一念雖知好壞,然不知不覺就流走了。我們知道不義之財是壞的,可有時候卻經不住誘惑去取了。一旦取了,這就不是“好善惡惡”的心了。正是因為我們總不誠,所以王陽明才大力提倡“誠意”:
惟天下之大誠,能立天下之大本。
在靜坐中,我們揪出一個私欲,馬上就克掉它,這就是誠意;如果我們揪出一個私欲,卻姑息它,甚至不想克掉它,這就不是誠意了。那我們的靜坐也就失去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