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宮喝甜酒時,酒裏頭放了大量的薑。我實在不懂那些人是在想什麼,總之酒裏的薑多到會讓喉嚨感到刺痛。每年都會想以後不要再喝了,但是隔年又會忘記,照舊把酒喝下肚。
"喂。"
我下定決心這麼說:
"我不是因為我爸那件事,才帶你到炮台山去的。"
是的,我毅然決然將這話說出了口。
我發高燒躺在床上的那一個禮拜,持續不斷思考的就是這件事想傳達,卻沒能傳達出去的話。在喪失意識前想要說出口的話、不論如何。都必須盡早傳達出去的話。
然而,裏香她……啊?
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裕一,你是為了跟我說這個才來的嗎?為了這個,還特地跑一趟?"
什麼嘛,竟然是這種反應。
"那就是說,裕一你什麼都不記得啦?"
"咦?什麼意思?"
"就是、唉唷、那個、你在炮台山昏倒……的時候。"
裏香忽然變得吞吞吐吐。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裏香這個樣子。
而且,她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逐漸轉紅。
"唔,你倒下後、那個、就是、不是就……說了嗎?"
"……我是不是有說些什麼?"
"嗯。"
裏香已經是滿臉通紅。
"說了。"
那是說了什麼?
我根本就問不出口。
我的臉也慢慢熱了起來。手心因為發汗而變得濕濡。整個胃都冒到了喉嚨附近。
我到底說了什麼?
答案仍然是個謎。
因為,三分鍾後我就被闖進病房的亞希子小姐押上輪椅,帶回病房去了。
在抵達病房前,亞希子小姐持續怒吼著:
"你到底要我說幾次呀你!你這家夥,現在的身體根本就不能隨便活動。怎麼聽不懂呢?你的腦袋一定是空空如也的吧!思.一定沒錯。就像千癟的青椒一樣,一敲下去就會發出'噗噗噗'的聲音。"
她說著就真的敲敲我的頭。
雖然沒有"噗噗"聲,倒是發出了"咚咚"聲。
即使如此還是痛得要命……
會敲病人頭的護士,很常見嗎?
"我在昏倒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我這麼一問,亞希子小姐立刻"噗嗤"一聲笑出來。
"為、為什麼笑啦?"
"咦--?你不記得啦?"
"我果然有說什麼.對吧?"
我問了好幾次,亞希子小姐就是不肯告訴我。
她隻是一邊咧嘴嘻笑,一邊反複說著:
"啊呀,真好呢。"
或是--
"年輕就是不一樣耶。"
或是--
"好羨慕喲。"
我到底說了什麼?
所謂的"年輕",代表那句話的確很不得了。
當我好好躺在床上休養後,身體便恢複神速。
就這樣,在炮台山事件兩周後,我的高燒已完全消退,同時也暫時從亞希子小姐的監禁解脫。不過,當然還是禁止偷溜出醫院,頂多也隻能在醫院內散散步罷了。
我在那散步途中,常會順便到裏香病房去。
裏香還是老樣子,任性得不得了,總對我頤指氣使的。而我呢,很窩囊的隻會唯唯諾諾地言聽計從。不知道為什麼,我反而樂在其中。可能是因為我天生就是狗奴才個性吧。
裏香在身體狀況不好時,情緒也會變得很糟。
每當那種時候,光是看到臉色慘白,陷在床鋪中的裏香,就會讓我感到心痛不已。任何人都能清楚看出。她的生命之火猶如風中殘燭。而裏香大概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一點吧。有一天,裏香忽然冒出這麼一番話來。她說,死亡就是鄰居。隻要一閉上雙眼。就能感覺到那家夥始終站在身旁。它不會威嚇也不會召喚。隻是靜靜地佇立著。
"隻是一直一直那麼乖乖地等著,可是又絕對不會消失不見。我很清楚的,它始終都在我身邊。說不定隻要伸出手,就能摸到呢。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我帶到某個地方去了。"
我無法了解這樣的感受。
因為,就算我的病情繼續惡化下去,應該也不會死。
所以,當時我隻是沉默以對,然後陪在她身邊。希望能藉此讓同樣如影隨形的死亡,盡量離裏香遠一點。
我祈禱。
隨時隨地,不論任何時候。
(拜托別把裏香帶走--)
我總是如此重複著。
我以前的願望是離開這個小鎮,住進大都市,融入洶湧的人群中.見識各種事物,雖然偶爾可能也會想大哭一場,或覺得自己窩囊,然而和故鄉的平穩生活比起來,還是要好上千萬倍。
現在。我還是那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