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我如今所擁有的暖意同樣比那樣的夢想更為真切、強烈。隻要能夠觸及那股暖意,即便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
所以,我總是祈禱著。
(拜托別把裏香帶走--)
如果死神真在我眼前現身,我一定會把它海扁到不成"神"樣,再也爬不起來為止。可惜我就是做不到。
有一天晚上,我在熄燈時間前,一如往常地到裏香病房去。
"裕一。"
裏香一見到我就說:
"你也真辛苦耶。"
那感慨良深的語調,讓我提高了警覺。
這次又要幹嘛了?
是不是"去幫我買麵包啦",還是"好渴喔,有沒有什麼可以喝的呀"。裏香她那個人啊,就算我問"要買什麼果汁".她也絕對不會回答,不然就會說什麼"裕一決定就好了"。然後,一看到我買回來的東西,又會說什麼"我不要這個,去買別的來啦"。
唉,我這個人啊,為什麼會選擇走上這條滿是荊棘的道路呢?
"又怎麼啦?"
我做好心理準備,正想起身。
然而,下一瞬間從裏香口中說出的卻是這句話。
"你根本就可以不用這麼麻煩地照顧我的。"
"怎、怎樣啦,幹嘛這樣說啊?"
"本來就是啊,我都不知道可以活多久。說不定明天就忽然不見了呢!真的真的很可能會那樣的喔。我可要事先說清楚,在我身邊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好事,隻會有吃不完的苦頭。"
她說的一點都不誇張。
那就是事實。
在我手心中閃耀的寶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墜落。不論我多麼使勁地緊握雙手,不論我在心底矢言捍衛到底,或許一回神終究隻會發現那寶石已在我的腳邊摔得粉碎了。
裏香當時在笑。
在做好所有心理準備後笑著。
看著她的笑容……
我根本說不出"沒那回事"之類的話。
裏香很明白自己的命運。
她也已經放棄了一切。
那一天,到炮台山去的那一天,她就下定決心。做好死亡的心理準備了。
我頷首。
"那樣也不要緊……"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
其實,應該多用些各類詞彙,向裏香傳達我的心聲。然而,窩囊的是那些話一句都說不出來。我一抬頭.發現裏香正緊盯著我,笑容已從她臉上消失。裏香那時所浮現的神情,代表著什麼呢。我搞不太懂,然後又再次低下頭去。
遠方某處傳來亞希子小姐的腳步聲。
雖然同樣是護士特有的"啪答啪答"聲響,亞希子小姐的步調卻總會有些紊亂。
一定又在生氣了吧。說不定才剛對某人大發脾氣過呢。
亞希子小姐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最後終於聽不見了。
正好在那時,裏香開口道:
"我可能會動手術。"
我被這出乎意料的話嚇了一跳。
"咦?但是,可以嗎?手術不是很難嗎?"
她"嗯"地一聲點點頭。
"不過,不動手術的話,生命隻會越來越短而已。"
"………………"
"聽說如果動手術的話,至少還有點希望。"
我們彼此沉默了好半晌。
"我做好心理準備了。"
然後,裏香又輕聲補了一句"多虧裕一"。
裏香剛剛所說的"心理準備",和在炮台l山所說的"心理準備"是不一樣的……我有好一陣子都沒能察覺到這一點。那時候,裏香是這麼說的。是"做好死掉的心理準備了"。
然而,裏香如今口中的"心理準備",卻是為了繼續生存下去所做的準備。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決定接受危險的手術。
這麼說來,那所謂"心理準備"的意義,在某個時間點上早已經改變了。
我不知道那是為什麼,又是在什麼時候改變的。
我雖然也想知道,可是因為害臊,所以也就決定別知道了。
裏香麵紅耳赤。以容易害腰的裏香而言,那樣的表現或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而我呢,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唔,嗯。"
像這樣滿臉通紅地支吾其詞,也同樣是我的極限了。
為了掩飾彼此的尷尬害躁,我們兩人有誌一同地望向窗外。
遠處可見神宮的森林。
遠處可見炮台山。
半月如同那一夜般地閃耀著光輝。
天狼星同樣也閃耀著光輝。
那光輝淡淡地照耀著我倆。
最後還有一件事。
多田收藏全都堆在我的床下。有時我的狐群狗黨來時。還會順手帶一、兩本回去。那些東西如今已被改稱為戎崎收藏。
當然,這事對裏香是完全保密。
這還用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