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1章 第一章(1 / 3)

第一章

戎崎的收藏品末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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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天就是冬天啊!

迎麵吹來的風很大很刺骨,抬起頭,一望無際的天空很晴朗。睡衣外麵套了襯衫,又套了夾克衫和大衣,上半身腫脹的就象一個不倒翁,但下半身隻穿了睡褲。剛才

腳尖還因為寒冷疼痛著呢,現在卻漸漸開始感覺不到那種疼痛了。已經凍到骨子裏去了,覺得腰這裏很重。應該說是很痛吧!

這樣下去,肯定會凍死。

“凍死在醫院的屋頂上啊!”我自言自語。

取出上衣口袋裏的手表,確認一下時間。

下午3點。

為了將要進行的手術,需要一定的體力,所以裏香最近每天都會在醫院裏慢走鍛煉體力。屋頂是她運動路程的中途折返點,根據這幾天的統計,她大概3點過一點會到這裏。

最早的一次是3天前,3點01分。

最晚的一次是昨天,3點15分。

我想得提早一點,準備3點前到屋頂做一下準備,但可能是我太急了吧,我到屋頂的時候才2點半,於是站在

屋頂吹了足足30分鍾的寒風。

寒冷……

難堪……

痛苦……

我已經到了極限。

但總不能就這樣回去,我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到這兒來的。

“裏香,快點來吧!”

我吸了吸鼻子。

我開始覺得,她不來也許更好。

見到裏香,讓我覺得很害怕。

光想就嚇得身子縮成一團。

但不管怎麼樣,這一個星期來,裏香的反應有點太無情了。我的收藏被發現後,我馬上衝到了裏香的病房。不管要我做什麼,即使讓我跪下來求她都行,我隻希望她能原諒我。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

“誰?”

裏香的聲音。

“是我。”

沉默。

“裏、裏香,我能進來嗎?”

沉默。

“聽我解釋呀。”

沉默。

此時,我心中萌生了希望。她不說話就表示允許我進去解釋吧。如果願意聽我解釋,就是說她還是有一點想原諒我的吧。肯定是有那麼一點想原諒我的。

對!

我決定了。

滿腦子全是這樣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把手搭在了門把上。我本應該注意到的,門稍稍開著,而且門比平常重。但我還是就這樣踏進了裏香的房間。

“裏香,對不……”

我停住了。

咚--

隨著一聲響聲--

事後我才知道,裏香在稍稍打開的門上麵放著一本日語大辭典--25厘米長,18厘米寬,7厘米厚。我一開門,辭典就掉下來了,辭典的一角正好砸在我頭上。

我看到了星星。

絕望的同時--

“啊!啊!啊!”

我抱著頭在地上亂滾。裏香則一點也不體恤我,把我推出了門外。我在門外足足蹲了5分鍾。大概在這5分鍾內,我被超過20個人院患者和護士笑過了。

第二次挑戰是在翌日。

這次要注意門上麵了。

但好象上麵什麼也沒放。

這樣應該沒問題了。

手放在門把上,打開了門,走進了裏香的病房。

“裏香,對不……”

我又停住了。

磅!

隨著一聲響聲--

真是非常古典的手法啊。門的下方綁了一根繩子,門開的時候,繩子就被拉直了。我被絆了一下,直直地摔了下去。

臉撞到了地板上。

撞到了鼻子。

先是腦袋很痛,然後覺得鼻子熱乎乎的,從捂著鼻子的手指間滴下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是鼻血。

“啊,我流鼻血了。”

我很老實地說。

因為這說不定是個機會。

即使是裏香,我流血了,她應該會看不過去的吧。可能會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火,會跑到我身邊來吧。可能還會對我說些溫柔的話吧。

鼻血也許會和我的收藏抵消吧。

對於懷著邪惡的希望的我,裏香似乎相當鄙視。她仍舊輕描淡寫地把痛得亂叫,在地上滾來滾去,看到鮮紅的血很慌張的我推出了門外,不容我辯解。

安慰的話呢?

沒有!

道歉呢?

當然也沒有。

“別再來了,笨蛋!”

我被她唾棄了!

我一邊忍受著疼痛和絕望的煎熬,一邊看著天花板發呆,知道鼻血己止住。

天花板上的花紋好象滲了下來一樣。

我打消了再去裏香房間的念頭。這樣下去身體肯定受不了。如果不足夠小心的話,下次倒下來的可能會是點滴架。不,點滴架倒還好,也許更可怕的東西會飛過來。畢竟醫院裏到處都是凶器。

所以,我隻能換成伏擊的作戰方式了。

“好……冷……”

真不愧是裏香,這麼頑固。

這一個星期來,有沒好好說過話。也沒好好見過麵。

我這個人格外的不拘小節,有些小事兩、二天就忘得幹幹淨淨,但是裏香的性格卻完全相反。

女孩子大概都是這樣的吧。

--我正想著的時候,門“吱”地一聲被打開了。我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鐵製的門被緩緩打開,透過門的縫隙我看到了一雙細瘦的手。

是裏香。

我屏住呼吸,在腦子裏理順我想說的話。

“裏香,對不起。”

叫出來的同時,我跪了下來。

“全都是我不好。”

我的頭在有些髒的水泥地上來回的蹭著,不管怎樣先不停地道歉,一直到裏香原諒我為止。

什麼,很難堪?

不管了。

什麼,不像男人?

顧不上了。

這些東西全都被我拋到了冬天湛藍的天空去了。

隻要裏香肯原諒我,我什麼都肯做。

“呼--”

裏香的吐氣聲。

裏香就在那裏。我閉上眼睛,我不能讓這個機會逃走。

我跪著,大聲叫著。

“裏香,對不起!”

太好了,和我計劃的一樣。

然後,我就盡可能的講了很多道歉的話。

對不起裏香,那是山西擅自拿來的,那家夥真是個笨蛋無藥可救了。但我沒辦法,誰叫我是他朋友呢。他都拜托我了,我拒絕不了。朋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也很討

厭這樣的。可是真的沒辦法,我知道這是借口,我真是笨蛋,我道歉,裏香原諒我吧!求你了,我什麼都願意做,從今天開始我每天到圖書館借你喜歡看的書,我送

你一套彼得兔圖畫本作為禮物吧。都是我不好,原諒我裏香一

我一直這樣喊到喉嚨痛,才惶恐的抬起頭。

裏香不見了。

哪兒都沒有她的影子。

我站起來,走到門前,門關得死死的。似乎裏香看到我就馬上轉身離開了。

而我一直都是對著門在道歉。

“嗚--”

真難堪,我真想哭。

難堪也好,我隻想和裏香說話,想看到裏香笑,想看到裏香飄逸的長發。裏香任性的時候,想順順從從地說“好”

“好”。我並不是喜歡被虐,隻是不管什麼都行,能做和裏香有關的事就好。

我喜歡裏香。

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加起來,都沒有裏香重要。

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震驚讓我無法站起來。這樣一直被裏香討厭怎麼辦?我受到很大的打擊。如果真這樣的話,我的人生就結束了。沒有希望了,怎麼辦啊--

我終於站起來了,那已經是30分鍾以後了,我全身已經冷透了。

還是想別的辦法吧。

總之要讓她原諒我。

我吸了吸鼻子,把手放在了門把上。想轉,但是轉不動。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不是真的吧,我用力地轉,但是仍舊轉不動。然後用力地拉,紋絲不動。踢!踢得腳好痛。敲打!手麻了。

看來是被鎖上了。

“不會吧--”

冷風嗖嗖地吹著。

太陽開始下山了,屋頂上所有東西都沉人影子中了。再過一個小時,天就全黑了。東方的天空褪去了最後一絲陽光,白色的弦月掛在淡藍色的天空上,閃著淡淡的

光。我抬起頭,眼前浮現的是今天早上7點的新聞。年輕的天氣預報員提醒過,今天是今年最冷的一天,出門要穿好毛衣,大衣哦。走好!

“凍死”這個字眼出現在我腦中。

怎麼會這樣!

走好,去天國?

不會吧?2

“發燒了吧?”

我躺在床上,聽到了亞希子的聲音。

不用她說我也知道自己發燒了。全身很燙,如果把水壺放在我額頭上,1分鍾水就開了。全身的關節很痛。喉嚨更痛。鼻涕也流個不停。

我吸了吸鼻子,說:

“幾度?”

“38度7。”

“不會吧!”

“應該是感冒。先讓醫生看一下吧。是肝炎的話就麻煩了。”

我就是因為肝炎住院的。

肝炎的症狀和感冒相似,所以不能草率地斷定是感冒。如果是我的肝炎惡化了,就必須要采取相應的措施了。比如每天打2個小時的點滴,三天一次的檢查,謝絕訪問。出院時間延後。

亞希子一邊甩著溫度計,一邊問我:

“裕一,你為什麼會在屋頂上?是新的自殺方法?還是想凍死在屋頂上追究我們管理失誤的責任?”

“不、不是的。”

“那樣下去,你真的會死的。”

確實如此。

我被“救”出來是在晚上的11點,我被關在屋頂整整8個小時。寒風吹著,屋頂上的溫度不斷下降,就像是身處於冷庫裏一樣。

我靠著水塔坐著,身體像烏龜一樣蜷縮著,抵禦寒冷。

我已經有被凍死的覺悟了。

我會死在這種地方嗎?我死了裏香會覺得過意不去嗎?會為我哭嗎?

我腦袋裏一直在想這些事。

我能得救,多虧了警衛江戶川先生到屋頂上巡邏。頭發已經禿得差不多的江戶川先生--四十二歲,已婚,有2個孩子--發現我的時候,

“呀--!”

像女人一樣發出了悲鳴。

他大概以為看到幽靈了。

我本來想馬上站起來的,但因為身體被凍的時間太長了,行動有些遲緩,再加上兩隻手抬不起來,隻能貼著身體兩邊。

我的舉動確實有些像幽靈。

“呀--!”

江戶川先生依舊像女人一樣尖叫著,衝下了樓梯。

我現在仍清楚地記得,那時候江戶川先生的禿頭像日光燈一樣在黑暗中發光。但是,我也隻記得這些了。

等我恢複意識,人已經躺在床上了。

不是江戶川先生的禿頭,而是真正的日光燈在天花板上發著光。

“被關在上麵了。”

我很坦白地說。

亞希子緊鎖著眉頭。

“被關?被誰?不會是裏香吧。”

“嗯。”

“為什麼?”

“那個……被發現了。”

“被發現了?什麼被發現了?”

我躺著,指了指床--確切地說東西在床下麵。

亞希子很疑惑地看著我手指的地方。

沉思。

看了看床底下。

然後再沉思。

笑聲突然爆發,大約維持了7秒。

“被發現了!肯定要生氣的。絕對會生氣!哈哈--所以被關在屋頂上了?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痛。”

抱著肚子,亞希子盡情地笑著。她笑得毫無保留,我知道她肯定是覺得很好笑。但是笑好像還不夠,她還拚命地敲我的床。

我被她深深刺傷,叫道:

“不用笑得那麼誇張吧。”

“可是可是……”

“我差點就死了。”

“死吧!”

亞希子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叫著。

“幹脆死了吧。”

“你是護士,說什麼呢。”

可惡!

我感到很羞辱,眼淚就快湧出來了。

被裏香無視,我真的很難過。看到的一切就像幻影,吃飯也不香,電視也很無聊,知道了什麼叫做灰色的人生。被女孩討厭竟然會變成這樣,真是羞恥,如果這是別

人的事,我也許也會像亞希子那樣捧腹大笑。但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是非常非常痛苦。想到以後裏香也許不會再和我說話了,我就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嗚嗚……”

“你哭了,裕一?”

“才沒哭呢。”

我抽了抽鼻子。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你這麼介意。”

“夠了,別管我!”

“沒想到你竟然被她發現了。她那個年紀的小女孩多少有點潔癖的,而且裏香一直在醫院裏生活,就更嚴重了,她肯定要生氣的。你也真是的,一直藏著這個。”

全是你的錯,亞希子想要確定什麼似的一遍一遍地重複著。

這些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再強調了。問題在於怎樣才能讓裏香原諒我。

這時我突然想到。

亞希子也是女生。

和裏香一樣同為女生,而且是一位成年女性,應該對這種事情很清楚。她可能會給我一些有用的建議。雖然我還是有點介意她剛才那麼笑我,但是我現在能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決不鬆開。如果亞希子能教我什麼讓裏香原諒我的方法,我可能會跪下來求她。

我提心吊膽地問道。

“亞希子,我該怎麼辦?”

“怎麼辦?”

“裏香一直很生氣,怎麼也不肯原諒我。你說我該怎麼做她才會原諒我。”

“不可能。”

她說得很幹脆。

我眼前一片漆黑。

“不會吧……”

“女孩子都是很殘酷的。我有個朋友,她男朋友不守約,就是戒煙什麼的,馬上就和她男朋友分手,去和別的男人結婚了。”

“不是吧!”

“真的!別人看來可能是小事,但對本人來說卻很重要。有一首老歌就是這麼唱的。”

亞希子突然開始唱歌了。

“想要緊緊抱住你

可是你卻不在我身邊

不要為了那種事

離開我

I MISS

YOU”

格外清澈的聲音,在狹窄的病房裏回蕩。

也在我心裏回蕩。

“嗚嗚……”

鼻涕呼呼地流著。

是鼻涕!

“裕一,是男人就不要哭。要不這樣,我再介紹個可愛的女孩給你。這世上又不是隻有裏香一個。”

“嗚嗚……”

對我來說,這世界上隻有一個裏香。

其他的女孩我不要。

看到我流鼻涕不止,亞希子無奈地搖搖頭。

“看來你得了重病。”

“重病嗎?”

突然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抬起頭,看到病房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子。感覺像大學生,但是仔細一看,似乎年紀要更大些,大概30歲出頭一點。頭發亂糟糟的,胡子也沒刮幹淨,衣服也淨是褶子。

感覺是個很邋遢的男人。

“不是說感冒嗎?”

亞希子慌慌張張地說:

“啊,夏目醫生。重病是開玩笑的……”

夏目醫生?

誰?

亞希子注意到了我的神情,就向我說明:

“你不認識啊,這是外科的夏目醫生。大概是你人院的時候,請了長假。是今天開始上班的嗎?”

“昨天。”

夏目醫生生硬地回答道。

很深沉的聲音。

“嗯,昨天開始上班的,今天我值班,所以來看看你的病。”

“啊?”

在我發呆的時候,夏目醫生已經來到了我的身旁,很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我的手,為我把脈。

“身體如何?喉嚨痛嗎?”

“痛。”

“聽說你被關在屋頂上了。”

“啊?”

“在屋頂上悠閑地數星星嗎?”

夏目醫生笑著說。

雖然滿臉胡渣,但是卻給人一種很溫和的感覺。可能是我住院久的關係,能分出醫生的好壞。好醫生能馬上和患者打成一片,更準確地說,就是對人不抱有戒心。

夏目醫生的眼睛就象個幼小的孩子。

充滿好奇心的眼睛。

“嗯,差不多。”

我用較為緩和的語氣說道。

這種事和第一次見麵的人難以啟齒。

站在夏目先生背後的亞希子拚命地忍著,雙手捂著肚子,不讓自己笑出來。

可惡,真是倒黴!3

醫院的屋頂上,晾著的無數床單和毛巾飛舞著。

就像是在跳舞。

我看著這樣的景色,發著呆,曬著太陽。天空很藍很清澈,萬裏無雲,風溫和地吹著,就像春天一樣暖和。在太陽底下坐著,全身都暖和起來了,開始有些犯困。整整睡了3天,感冒差不多好了,就是覺得人懶懶的。

說起來,多田先生也很喜歡這樣坐在屋頂上。

就像一隻老烏龜。

多田先生住過的病房裏住進了一位新患者。好象是一個腿骨折的大學生。令人羨慕的是,不,一點都不令人羨慕,每天都有一個女朋友模樣的人來看他。在屋頂上朝

他的病房看去,門開著,可以看到裏麵。充滿陽光的房間裏,兩個人很快樂地說著話。男的笑了,女的也笑了。我真想拍拍他的肩膀,說:

一切都過去了……

我想走進他們的房間,告訴他們曾經有一個叫多田的色老頭在這個房間裏住了十幾年。想告訴他們,這個叫多田的色老頭收集了幾千冊的色情書刊,在他臨死之前,把這些書都給了我。

多田先生確實曾經活著。

曾經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存在了80年。

當然,我不可能跟他們說這些。

“啊?”

他們可能會驚訝地看著我。

“那又怎樣?”

或許會這麼說。

多田先生呀,你真的很過分。都是因為你,我被裏香厭惡了。

死了都要給別人添麻煩,最差勁了。

天國裏的多田先生肯定會“哈哈哈哈--”地大笑。

是他的話,肯定會捧腹大笑。

在我發著呆的時候,“你在幹嘛呢?”從頭頂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迷迷糊糊地抬頭看去,一個年輕男子站在那裏。穿著白色的外套,應該是醫生吧。以前沒見過,是從大學派遣過來的新醫生嗎?

那是我人院的時候知道的,像若葉醫院這種地方小醫院,都是從屬於某個地方的大學研究生院的。其實就是像便利連鎖店一樣。所以有時候會從本部,也就是從那個研究生院派遣年輕的醫生過來。一方麵地方醫院就靠這個保證醫生的數量,另一方麵年輕的醫生也可以在這裏積累經驗。對雙方都有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