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再過來呢,就換喬凡尼說:‘這輛火車不是燒煤炭的呢’。”
我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還記得真牢呢。”
“因為都讀過好幾遍了嘛,我最喜歡那個故事了。”
“你看,是天之原野喔。”
說著,我便打開通往屋頂的大門。光與風在那一瞬間將我倆包圍。裏香沐浴於耀眼的光線中,發絲隨風搖曳,她露出微笑。
“謝謝。”
“嗯。”
我大吃一驚,裏香竟然跟我道謝。
簡直就像奇跡。
一步出屋頂,滿坑滿穀的白布照例在風中舞動。我們在那些白布之間穿梭前進。雖然裏香的腳步不疾不徐,莫名地我就是能感受到她那雀躍萬分的心情。僅僅如此,便讓我也跟著開心了起來。太詭異了吧。光看裏香一笑,我就會隨之露出微笑,怎麼會這樣啊?
裏香在扶手旁的向陽處坐了下來,說道:
“好溫暖喔。”
我也坐到她身旁,回應著:
“是呀,再過一兩個月就是春天了。”
“春天啊。”
“對啊,到時候就會變得更更溫暖咯。等到天氣暖和一點,我們就偷溜出醫院一下,到那邊的河邊去。那裏有整排的櫻花樹,超漂亮的。”
“嗯,我想去、我想去。”
裏香興奮地說:
“你要帶我去喔。”
我自豪地點點頭應允著:
“好啊。”
我們有那麼好一會兒就隻管盡情曬太陽。像這樣和裏香在一起,身心全都變地暖呼呼的。伊勢小鎮這片熟悉的景色在眼前延展,這是我唯一認識的地方、世界的盡頭,同時也是中心。
好不容易,裏香像曬太陽曬得很舒服似的眯著雙眼說:
“媽媽能夠原諒我嗎?”
含糊朦朧的聲音。
又是銀河鐵道。
我拿出好端端地放在口袋裏的那本書,翻找裏香所說的那句台詞在什麼地方。很幸運地我很快就發現了。
咳咳,我清清嗓子,念出接下來的台詞:
“隻要能讓媽媽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什麼都願意做。但是,到底什麼才是媽媽至高無上的幸福呢?”
“你媽媽並沒有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不是嗎?”
“我也不知道。可是,不論是誰,如果做了什麼真正的好事,就是最大的幸福吧。所以,我想媽媽會原諒我的。”
裏香的台詞沒有絲毫停頓。
我喉嚨作響笑出聲:
“你記得還真牢咧。”
“嘿嘿嘿。”
裏香得意地笑了。
我不知為什麼心情像沐浴於光彩之中,視線又移回手上的書。接在那句台詞之後的話,映入眼簾:
“坎帕奈拉似乎真的下了某種決心。”
當那句話躍入眼簾的瞬間,我的胸口“噗通”地為之悸動。
“就快到天鵝站了嗬。”
裏香的聲音。
我翻著書頁。
“嗯,會在十一點準時達到喔。”
再往後一點,有這麼一段文字。
兩人在那白色岩石上沒命地往前衝,深怕趕不上火車。他們真的就想風一般地跑著,跑著跑著,既沒有感到呼吸困難,也不會覺得膝蓋一片燥熱。
像這樣跑下去的話,都可以跑遍全世界了呢,喬凡尼心想。
沒錯,就是那樣。
隻要和裏香在一起,任何地方都跑得到。像去炮台山那時候也是,即使身體狀況糟成那樣,還不是一點兒都難不倒我們嗎。
動手術或幹嘛,也一定會很順利。
一定是這樣的。
在這種暖和的陽光中,和裏香緊挨著坐在一起,高聲念著那本《銀河鐵道之夜》,自然而然便會萌生這樣的想法。
在這樣的日子裏,天上神明都會祝福我們的。
夏目陷入了沉默。眼前那位母親背部拱起,不斷哭泣流淚,夏目隻是凝視著她的背部。也隻能這樣了。他無法出聲安撫,或要她放心。那些行動都於事無補。現實仍會常存於該處,根本不可能讓任何人逃脫。既然如此,我們隻能挺身而戰。即便希望渺茫,幾乎篤定必敗無疑,然而一旦放棄就全完了。但是,應該奮戰到何種程度,何時為止呢?少女的心髒隨著一分一秒的流逝逐漸衰弱。事實上以她目前情況而言,心髒在任何時刻停止跳動都不足為奇。如今刀刃已斷,箭也即將告罄……請
問,那孩子究竟要奮戰到什麼時候呢?
那位母親雙手緊握,或許正在祈求些什麼吧。不過,那也隻是白費功夫罷了。諸如此類的祈禱是不會傳達到任何地方去的。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神。如果
有神,就不可能會讓那個少女這麼痛苦。自己以前也會向神明祈禱。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明他都拜,甚至還會跑到一些古怪可疑的祈禱師跟前,發狂似的不斷祈禱。
可是一點用都沒有。珍貴的暖意,就那麼一溜煙地從指間滑落。是的,自己再清楚不過了。人隻會一步步走向死亡。就像梳齒會日益稀疏,朝日會東升,夕陽會西沉一般,人也隻會步步走向死亡。這其中並沒有什麼特殊意義。死亡就隻是以沉靜的神情佇立在那裏而已。夏目自嘲地笑了。什麼醫師,什麼神明,不都一樣無能為力嗎?不論技術如何突飛猛進,人力所能之事也不過爾爾。隻能眼睜睜地任其凋零流逝,完全沒辦法阻止。我正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例證。這個連自己最珍視的都救不了的人——
真想抽煙。
真想痛快地抽個夠。
我們之後還是繼續玩銀河鐵道模仿遊戲。我是喬凡尼,而裏香都扮演坎帕奈拉。和蠻有男子氣概的喬凡尼比起來,總覺得坎帕奈拉懦弱了些,完全不像裏香。
我不滿地說:
"為什麼是你當坎帕奈拉啊?"
"有什麼關係嘛。都一樣呀。"
"可是你們完全不像呀。"
"什麼意思啊?"
裏香看來也很不滿地皺起臉來。
我這才趕緊解釋。
"沒,沒有啦......就感覺嘛。可沒什麼深奧的意思喔。"
"喂,裕一,這本書讀完了嗎?"
"還沒啊。"
裏香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的雙眼。
"有沒有讀完有關係嗎?"
"不要緊,那就算了。你慢慢看吧。"
嗯,我正有此意。
我以前本來就不太看書,就算這本是短篇故事,我也沒辦法這麼快就看完。
我隨手翻著書頁。
照這種速度看來,大概還要三天吧。
裏香把頭淒進來看我正巧翻到的那一頁。
"請問您要到何處去呢?"
裏香說。
我也說:
"天涯海角哪兒都去。"
"那太好了呢。這班列車其實也是天涯海角哪兒都去的喔。"
我想起某件事,笑了出來。
怎麼啦,裏香問。
"沒有啦,隻不過火車呀,還真是天涯海角不論哪兒都去的呢,我常呆呆地望著電車鐵軌,心想好想到鐵軌的那一頭去。每次一看到鐵軌,我就會這麼想。"
"裕一想到什麼別的地方去嗎?"
"曾經那麼想過。可是,現在不會了。"
"現在?為什麼?"
因為你在這裏呀。
我裝模作樣地笑著:
"想繼續升學的話,非得用功不可啦。我呀.最不會念書了,看本書也慢吞吞的。"
"裕一,看起來就笨笨的嘛。"
"吵死了。"
"是你自己說的啊。"
"話是沒錯啦。"
我們就在陽光中,不斷閑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裏香對著書頁東指西指,一會兒說她喜歡這邊,一會兒又說那句話念起來感覺很好。我則一直"嗯嗯嗯"地點頭。裏香似乎很喜歡老派的措辭。話說回來,<銀河鐵路之夜>裏頭的人物,每個都在追尋真正的幸福。一麵追尋幸褔,並且持續以此追問喬凡尼。
我說啊,那不是很簡單嗎--
陽光柔和、微風徐徐,簡直像在春天一般。身邊的一切都好溫暖,我已經停止思考、停止煩惱,隻管沉浸於幸褔之中。這世界原本就洋溢著幸福,根本不須要找呀。本來就是這樣,不是嗎?就在這裏呀。我想要的全都在這裏,什麼都不缺了呀。
隻要有裏香就夠了。
其它任何事物都隻是多餘。5
夜晚的醫院一片寂靜。
畢竟入院患者幾乎清一色全都是老人,平常作息本來就習慣早睡早起。更何況醫院裏的熄燈時間又比外頭早,晚上到十二點還醒著的人,大概就隻剩值班的護士小姐了。
當然,我又不是老人。
我可是個年輕人。
既然是個年輕人,生點小病還是會有多餘精力。
"睡不著啦……"
我在黑暗中呢喃,接著起身。
我暫且豎起耳朵傾聽周遭動靜,這才爬出被窩,披上外套。然後將<銀河鐵道之夜>放進右邊口袋。司應該還醒著吧。他或許會老大不甘願地說我幹擾他念書,可是我哪管得了那麼多啊。
嗯、嗯,所謂的朋友就是這樣嘛。
我悄悄開門,看看通道情況如何。太好了,沒半個人影。我手裏拿著鞋子--避免發出腳步聲--邁出步伐。
出乎意料之外地沒兩三下就突破了"恐怖十公尺",我走在一樓的通道上,往夜間出入口前進。
那聲音是在我來到大廳時聽到的。
“嗨,戎崎。”
我真的嚇了好大一跳。
背脊瞬間凍結,寒意自腳底直往上竄。
“你在幹嘛呀?”
“啊。”
仔細一看,是夏目睡在長椅上。
“嗨”,他邊發出中年大叔般的聲音,一邊起身。
“什麼呀,想溜喔?”
“啊,那個,我——”
“唉,還有多餘精力也算好事啦。”
夏目站起來,走近我。他的腳步踉蹌,嘴角泛著詭異笑意,樣子看起來有點不對勁。當夏目一靠近,一股強烈的味道隨即撲鼻而來。
我不禁皺起眉頭。
“你有喝酒喔?”
“對啊,不行喔。”
“你不是在值班嗎?如果有人掛急診怎麼辦?”
“總有辦法解決的啦。我呀,可是猴子喔,猴子。喝幾杯哪會醉呀。我在學生時期就常把教授的錢包都喝空了,還差點拿不到學分呢。”
神經啊,這種窩囊事有什麼好自豪的呀?
而且這味道聞起來,可不隻喝個幾杯而已。
“喂,戎崎,跟我來。”
“做什麼?”
“醒酒啊,來啦。”
夏目一抓住我的手腕,便毫無商量餘地似的徑自埋頭往前走。我無法反抗,隻得被他一路拖著走。
唉,本來想在司他家看漫畫的說……
夏目腳步踉蹌、跌跌撞撞地朝屋頂走去,每次重心不穩就一並把我給拖下水。在也不知道該說是今天還是昨天,總之是十二個小時前我和裏香還待過的那個屋頂,一看到我和裏香都靠過的扶手,我的臉上就不禁泛起笑意。
“你在笑什麼啊,戎崎?”
“沒有啊……沒什麼……”
“來,你也喝吧。”
夏目亮出一隻威士忌酒瓶。拜托,這不是一公升裝的酒瓶嗎?一個醫師光明正大地拿著這東西好嗎?
“請問,你知道我生什麼病嗎?”
“啊?不就是肝炎嗎?”
“酒,不是不太好嗎?”
“啊,對喔。”
夏目哼哼哼地笑了出來。
“別在意。什麼A型肝炎就和感冒沒兩樣嘛。”
來來來,快喝快喝,他說著硬是把瓶子塞過來,我無可奈何地接了下來。威士忌強烈的氣味撲鼻而來。人家都要你喝了,不喝未免太不識相,我隻好輕酌一口。炙熱的液體滑過舌頭,一邊燒灼著喉嚨一邊緩緩流下。胃部附近頓時熱了起來。
“很好喝吧。”
“唔……”
“那可是好酒喔,來,再多喝點。”
我又喝了一口。口腔也稍微習慣那味道了,這次喝得比剛剛多一點。我倒不覺得好喝,隻是一喝下去瞬間便渾身發燙。雖然身處於冬天的夜空下,卻覺得不怎麼冷。而且,心情似乎慢慢好轉,雙腳也變的輕飄飄的。
“酒還真不錯耶。”
“你這話真中聽呢。那就多喝點呀。”
“好。”
“喔,你喝酒還挺痛快的嘛。”
我們一起哈哈大笑。啊,心情真好。心情好到不能再好了。今天真的是很棒的一天。話說回來,令人意外的是夏目也是個不錯的家夥嘛。
“夏目醫師——”
我一邊開懷大笑,一邊望向一旁,但是夏目已經收起了笑容。那對仿佛一點兒都沒醉的清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之後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我原本是想說什麼去了?
“喂,你很開心吧?”
“啊?”
“你那張臉就是一副開心得不得了的樣子啊。裏香是個美女喔,可愛到不行吧。這一行讓我看遍了各式各樣的人什麼男男女女幾乎全都見識過了,像裏香這麼美的孩子真的是很少見喔。”
“唔……”
“十七歲吧。正好是花樣年華呢。能和那麼可愛的女孩子在一起,就夠你樂得快飛上天去了吧。我也是過來人,清楚得很。可是呀,那是不會有結果的喔。那種東西沒兩三下就消失得一幹二淨咯。”
十二個小時前的暖意再度蘇醒。
模仿坎帕奈拉的裏香。輕聲嘻笑著。暖意。溫柔。自己曾在這個地方渡過最快樂的時刻。體會過夏目那家夥沒嚐過的幸福滋味。
那一切如今似乎都被汙染了。
“都已經是個大人了,還嫉妒喔?”
我的語氣終於轉為厭惡:
“雖然是喝醉了,不過那樣子也太難看了吧。”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我懂。你無論如何就是看我不爽吧。因為裏香總是待在我身邊,所以你——”
我沒能把話說完。
那突如其來的過分舉動,甚至讓我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被揍了嗎?)
嘴角被打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稱之為疼痛的麻痹感。
“你幹嘛啊。”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我不是說過我懂的嗎!你這——”
又被打了。
這次的力道比剛剛更強。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體內有某種熊熊燃燒的情緒,促使我幾乎反射性地朝夏目肩部槌去。
不過那似乎是很糟糕的出擊,整個拳頭都痛得麻痹了,我也隨之感到退卻。就在那當下,我的頭部遭威士忌酒瓶一記重擊。
那難以言喻的強烈痛楚讓我眼前頓時陷入一片空白,整個人搖搖晃晃。王八蛋,這是哪門子的醫師呀。醫師可以幹下這種事嗎!?接下來,換腹部被揍。
然後是頭部被揍。“噗嚓”的一聲沉悶撞擊,大概是被踹了一腳。
一回神,我已經倒在那有點髒汙的混凝土地麵上了——正是十二個小時之前,我和裏香並肩而坐的那片混凝土地麵上。
我羞憤交加地放聲大叫,一邊飛身撲向夏目。
他被我撲倒後,我非得直接壓在他身上開扁。鐵定要把他海扁一頓。我才不會因為他是個大人就手下留情。給我聽好了,裏香是我的。隻屬於我一個人的。你給我搞清楚。
但是,夏目並沒有倒下,甚至還抬起膝部。他的膝蓋就那麼深陷入我毫無防備的腹部,痛得我幾乎以為五髒六腑全都要飛出來了。
我抱著肚子呻吟。
突然之間又狠狠地被揍了。這次比剛剛痛多了。今天勉強塞進肚子裏的晚餐全都湧上喉嚨。
當我好不容易忍痛,壓下那股想吐的感覺時,臉部又被揍了兩三拳。
我搖搖晃晃地一麵瞪視夏目。
然而,就在夏目的臉龐清楚映入眼簾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猶如泄了氣的皮球般萎靡不振。
夏目那張臉龐泫然欲泣,仿佛承受著極大的痛楚。喂,我想。你幹嘛露出那種表情啊?挨揍的不是我嗎?揍人的不是你嗎?可是,你幹嘛露出那種像被人揍的表情呀……太陽穴附近隨後遭受重擊,意識逐漸空白。
夏目是個很習慣打架的人。我已經很清楚像我這種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不過,我不可能因此夾著尾巴逃跑。我是個男人,怎麼可能夾著尾巴逃跑呢。
我以蹣跚的雙腳踢向夏目,然而視野卻搖搖晃晃,雙手隻能在虛空中不斷揮舞。
就在我重心不穩,頹然倒下時,又被夏目揍了一拳踢了一腳。
然後又是一拳。
接著再來一腳。“王八蛋”我呢喃道。王八蛋,為什麼打不贏呢?為什麼會這麼痛呢?窩囊透頂。好難過、好痛、好苦,像個笨蛋似的。
好想逃呀。
好想逃呀。
好想逃呀。
即便如此,我仍然沒有逃,既非有氣魄也不是有勇氣,純粹隻是因為我已經連逃都逃不了了。
我像個嬰孩似的把身軀卷成一團,橫躺在混凝土地麵上。夏目毫不留情地向我踢過來。
我在不知不覺中開始哭泣,一邊忍受著混凝土的冰冷、疼痛以及羞憤,一邊哭泣。不過才十二小時前的暖意逐漸離我遠去……
好不容易,不再有任何衝擊降臨。
然而,夏目卻仍然呆在我身旁。四周仍充塞著他的濃鬱氣息及酒味,所以我知道。我毫無抵抗之意。
我已經被徹底擊垮了。
不僅至於身軀,還包括心靈。
所以,如今也僅能拱起背來承受一切。不論是被踹、被揍還是被當成一個笨蛋,我唯一能做的也隻是像這樣拱起背部而已。
我已經輸了。
啊,對了……被父親揍的那個時候也像現在一樣……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隻能倒在地上掙紮。
“臭小鬼!”夏目吐出這麼一句話。
“你為什麼可以那麼樂觀呀?為什麼可以神經那麼大條地哈哈大笑呀?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會那麼順利的,這世界不是隻為你一個人而存在的。你以為光哭就能把病給治好嗎?大吼大叫就能把病給治好嗎?什麼希望……那種像垃圾一樣的東西。就隻會依靠那種東西,就隻會追逐根本就不存在的虛幻想像。你啊……你
啊就在了心隻在乎什麼醫師執照考、什麼論文、什麼教授的心意的過程中就……
他的話嘎然而止。
隨後,腹部又被踹了一腳。
我因痛楚而呻吟,腦袋一隅同時思考著夏目的話。我可不覺得什麼世界為我而存在喔。我明白,我非常明白。不過,什麼醫師執照考,那是什麼鬼玩意兒啊。還說什麼論文。那種東西,關我屁事呀。
搞什麼東西啊!?幹嘛說那些莫名其妙的鬼話呀!?
當疼痛終於稍微和緩時,感覺上夏目似乎也慢慢遠離。我動也不動地屏息以待。好不容易鐵門“嘎”地一聲,傳出開門時令人討厭的聲響,接著又在同樣聲響之後,隨著“碰”地一聲應聲關上。
我伸直拱起的身軀,往側邊一滾。
眼前就是冬天美麗的天空。今天的天空少了半月,隻有無數星鬥閃耀著光芒。在南方天空的那一顆,一定是天狼星吧。
嘴裏滿是鐵鏽味。
往外吐了一口,那不是唾液而是血液。
下唇邊邊都被打破了。
王八蛋……
淚水毫不停歇地汩汩湧出。我已經整整三年沒像這樣被扁了。被父親海扁以來,這還是頭一次。
王八蛋……
根本就沒辦法與之正麵較量。甚至連還擊的力量都沒有。
王八蛋……
我為了本身尊嚴,拭去淚水,撐起身子。渾身上下都痛得不得了。我邊拍拍外套上的髒汙,一邊站起來。
這時候我才發現。
不見了——
本來放在口袋裏的《銀河鐵道之夜》不見了。那是裏香的書耶……我焦急地環顧四周。到哪去了,到底到哪去了。
那本書就掉在屋頂上唯一的一盞照明燈下方。
我跑過去,撿起書。
封麵有點破損了。
“王八蛋……”
話一出口,淚水又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