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你總算來了!”埃爾莎伸開雙臂,說著總是一成不變的老詞兒迎接施蒂納。“你簡直就把我給忘啦!”
他們佇立在冬園裏,就像久別重逢似的互相打量著。事實上他們也是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過麵了,在這段時光裏兩人都有了些變化。
施蒂納的臉變得更瘦削,眼窩深深地塌了下去,目光遊移不定,心情喜怒無常。
埃爾莎也瘦了不少,顴骨突了出來,鵝蛋臉快變成長條臉了。她的目光呆滯,眼睛上如同蒙上了一層薄霧,動作也沒精打采,像個機器人。
她內心裏的變化更大。由於長期反常的精神生活的影響,她的個性漸漸消失,思路經常中斷,心思往往會突然之間就從一個念頭跳到另一個毫不相幹的念頭。她的情緒也是這樣不穩定。她這個活生生的人已經日益變得像一台自動機器。即使她和施蒂納在一起時,這種特點也能反映出來。他們的談話不是說到半截就突然中斷,就是突然之間變得異常亢奮……
施蒂納讓埃爾莎坐在自己身旁,然後把腮幫子貼到她的麵頰上。她用一隻手撫摸著他的另半邊臉。
“光溜溜的吧?這是魯道夫-戈特利布給我刮的!”
“戈特利布?”埃爾莎驚愕地問道。
“對,是戈特利布,他打算開個理發館,就先給朋友們刮刮,好練練手藝。”
施蒂納做作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路德維希,你不是開玩笑吧?”
“你用不著明白是怎麼回事。忘掉這個戈特利布吧。”
兩人都不再吭聲,沉默了片刻。
“你變得簡直都快讓人認不出來啦,路德維希,你太勞累了……”
“沒什麼!”
“你幹嗎要幹那麼多的活兒?是不是你又遇上了什麼麻煩?”
施蒂納站起身來,開始神神經經地來回溜達。
“麻煩?恰恰相反!什麼都順順當當。可我累了……就是……都快累死啦!”他小聲說道,接著半合上了眼睛。“真想忘掉一切呀……可你對我那麼冷冰冰,埃爾莎!”
他又睜開眼睛,叉起雙手,兩眼死死地盯住了埃爾莎的眼睛。
埃爾莎在這種目光的逼視下突然臉色發白,微微張開了嘴巴,喘開了粗氣。接著她就如醉如癡地呻吟一聲,喘息著撲到施蒂納身上,摟住他的腦袋,在他的眼睛、額頭和臉頰上吻了個遍地開花。最後竟然把他的嘴唇給咬出血來。
施蒂納卻意外地把她推到了一邊去。
“夠啦!回原地去!安靜點!”
埃爾莎乖乖地在沙發上坐下。她的那股子激情頃刻間煙消雲散,來去都像大風,現在她隻剩下了倦意。
“這不是我要的,不是……真他媽的!”施蒂納嘀嘀咕咕地在棕櫚樹間躥來躥去。
“你最近在幹什麼呢,埃爾莎?”他心情平複之後問道。
“我在想你……”她無精打采地答道。
施蒂納點了點頭,樣子就像個證實了自己的診斷無誤的醫生。
“還幹了些什麼呢?”
“看書唄。我在藏書館裏找了本舊小說《特麗爾比》,又看了一遍。你看過嗎?……斯文加利用催眠術控製了特麗爾比,把她變成自己手中的玩物。我真可憐特麗爾比。我想,一個人喪失了自己的意誌之後,別人叫她幹什麼就幹什麼,叫她愛誰就愛誰,這有多可怕呀!”
施蒂納皺起了眉頭。
“我還想,我們倆自由相愛,這有多好哇,我們可真幸福!”
“你幸福?”
“是的,我幸福,”埃爾莎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無精打采,“斯文加利真可怕,他真厲害!……”
施蒂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
“沒什麼,隨便笑笑。我想起來個笑話……斯文加利嘛,不過是一隻小狗崽子而已,”他又用凝視的目光盯住了她,說:“忘掉斯文加利!好,你看什麼來著?”
“我什麼都沒看。”
“我覺得你剛才好象提過一本什麼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