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明,李家老宅裏的龍伯就從床上爬起來,先在豬圈旁的廁所裏解了泡尿,看了看欄裏的豬崽子。
那幾個豬崽子還躺在豬圈板上沒睡醒。龍伯家的豬喂得好,去年喂的有百多斤,靠這個掙到不少工分。今年的幾個崽子長勢又挺好的,龍伯眯著眼笑了笑。
抓點鹽漱了口,龍伯發出幾聲清亮的咳嗽。這是在催家裏人該起床了。每天都是這樣。
先是龍嬸踉蹌著走出房門,腳在門檻上帶了一下,差點摔了一跤。
後頭幾個女子陸續出來了,洗臉梳頭,忙得一團糟。
龍伯家一順溜生了五個姑娘,都是隔歲一個,最小的也有十三了,都能在隊裏掙工分了。一家人省吃儉用,幸喜龍伯在小隊裏當會計,把幾個姑娘都喂得漂漂亮亮的。雖說穿的都是舊衣服,卻也洗得亮亮沙沙的,個頂個地惹人喜愛。
她們的名字也好記,沒有多少文墨的龍伯依次給她們取名為仁義禮智信,後邊都加一個香字。名字一叫起來,倒像是從書香門第裏出來的大家閨秀。
聽到狗籠裏的灰狗子咬了幾聲,龍嬸到場壩坎上去看看,見翠用花背簍背著小女武敏從坎下的大路上匆匆走過。龍嬸記起今天是熱場,翠肯定是到土鎮上去趕場去的。一定有什麼急事,不然她不會不要工分請假出門的。
龍嬸張了張嘴想打個招呼,但見翠也沒朝他們家望,走得隻剩下個背影,就沒有喊出聲。
“站在那裏搞麼子?快點把豬喂了好出工哈。”龍伯不耐煩地催促龍嬸。
“包穀洋芋都下土了,還這麼得急麼?去了還不是在一起混著玩。”
“你說的。玩也要在隊裏一起玩,不然哪來的工分?”
“爹說的沒錯。還是在隊裏一起玩好些。”禮香從門裏走出來,尖聲尖氣地附和。
“你就曉得玩。個悖時女子。”龍嬸笑著說,轉身回了屋。
這時候的義香正在柴屋後頭和王平糾纏。
王平從三哥家起得很早,三哥說今天想請假上街去,王平見他沒有邀自己,衣服也好久沒洗了,怕上街被那些趕場的女伢子嘲笑,就早早地回家。
走到龍伯家柴屋時,聽見他家豬圈屋裏有動靜,扒在木板縫裏一看,是義香在小解。
他連忙退回來,小聲喚著義香。
義香從柴屋裏走出來,上來就給王平幾拳頭,打得王平護著腦袋告饒。
“你個悖時鬼,清早八晨跑來搞麼子?說,打死你。”
“哎呀好妹妹,小點聲,招呼你媽聽到了。”王平壓低聲音。
“懶得惹你。”義香準備回屋裏去。
“呃,等哈。”王平趁義香不注意,一把把義香箍在懷裏,鼻子使勁地吸著義香頭發上和脖頸兼散發出的青春氣味。
“你要死啊。”義香使勁地掙紮著,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王平一放手,義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她臉紅紅地怒目瞪著王平,“你媽死早了啊!”說完轉身回屋了。
王平盯著義香的背影,心裏很沮喪。這小丫頭平時待自己很好的啊,經常長一聲短一聲地叫自己平哥哥,今天這是怎麼了。還是怪自己太唐突了。唉,出師不利啊。
他甩了甩腦袋,貓著腰從龍伯家的場壩坎下躡手躡腳地走了。
此時的義香,臉還在火辣辣地發燒。她躲在豬圈裏,假裝在看小豬崽子吃食,心裏像打翻了五味瓶,戰戰兢兢的。
“義香,還不去洗臉梳頭,癡在這裏搞麼子?”大姐信香看妹妹一副癡迷的樣子,喊她讓開,那幾個妹妹都在外麵整理鋤頭之類的,準備出工了,隻有這個總愛多情的妹子還沒動靜,不由得有些惱怒。
好在豬圈裏很暗,她看不到義香臉上的紅暈。
要是姐姐也遇見剛才的事,她該怎麼辦呢?義香奇怪地在心裏想。
義香用力地在臉上揉揉,到灶屋裏去洗臉梳頭。她從水缸裏舀了瓢冷水,直接往臉上澆。
“有熱水,來。這幾天弄麼子冷水洗臉,你是草裏的斑鳩,不知春秋哦。”龍嬸替義香的臉盆裏加了瓢熱水,嘴裏絮絮叨叨地念叨著。
義香沒答話,用毛巾反複地擦洗著自己發烘大燒的臉蛋。還把脖頸頭發都仔細地擦拭,在她做這些的時候,仿佛還感到有微熱的氣息吹在她的脖子裏,就像剛才王平抱住他時的感覺。
“緊到洗些麼子,你爹他們都要出工去了。”龍嬸又在囉嗦。
義香跑進屋,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兩朵紅暈還在白淨的臉上綻放著。她草草地梳了把頭發,就來到姊妹們中間。
“耶,二姐今天好漂亮哦。”小妹行香尖聲叫著。
幾姊妹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義香,羞得義香臉更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