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回了安瀾安排的住處便睡下了，一夜都沒有再起來。蘇卿睡下了，安瀾才開始向柳卿解釋。她說的話幾乎就是那天蘇卿來找她時說的原話，如今一字不漏的全都告訴柳卿。
“她說以往她是習慣了不顧生死的亂來，如今過慣了安逸的日子，已經不想再那樣了。可是隻要你們一天還在上海，她就一天麵對著如狼似虎的幾個哥哥，想脫身也難。”安瀾看柳卿不答話，正好繼續說下去，“剛好那天你被趙三小姐接走，蘇卿誤以為是六爺發現了你的身份去找他要人。這麼一來六爺肯定更注意你，你們如果還在上海待下去，你的處境就更加的危險，她在你身上也就要花更多的心思。那樣下去，還不如她假死，徹底從這一盤亂局中抽身。”
“柳夫人，她做什麼都是為了你。”
柳卿依舊不言不語。
床上的蘇卿已經睡著了，累了，或許根本就是昏迷了。安瀾在她的藥裏加了安眠藥，一來鎮痛，二來蘇卿確實好久沒合過眼了，總該睡一覺了。
蘇卿的心思柳卿何嚐不明白，所以才會選擇留在總督府，又讓管家帶話說蘇卿不來她就不走：她不過是想告訴蘇卿，要活著來見自己而已。
“蘇澤言那裏是意外，她畢竟不是神仙，總歸是會失算的。好在她還是脫了身。照約定她是會跟蘇澤文說那些話，好讓蘇澤文相信她確實是打定主意自盡了。最後我再以姐姐的名義把她接回來，這個金蟬脫殼的計劃就算成功了。”
還有些話她沒說。她沒說她抱著蘇卿回到車上的時候，真的覺得蘇卿已經死了。她想蘇卿當時也一定以為自己真的會死，所以蘇澤文那麼多疑的性格，竟然因為蘇卿的那番話對她的死毫不懷疑。
安瀾醒了醒神，道：“好了，我能說的都說了。她也總算是活著來見你了，有什麼不知道的等她醒了再問她吧。”
柳卿點了點頭，坐到了一邊。
安瀾走到門口再回過頭來，看到柳卿正看著蘇卿出神。她隻看了一眼，就又轉過身去出了門。
蘇卿大概把所有的力氣都耗盡了，接下來的幾天偶爾會醒過來，大多時候都是睡著的。安瀾來看過她們幾次，送些吃的過來，順便告訴柳卿，蘇卿的“屍體”已經火化了，沒多少人在意她，所以也沒什麼人注意到其間的問題。隻是蘇卿長時間昏迷不能說話，她之前沒交代，安瀾一時間也不知道柳卿在這個局裏該扮演什麼角色。但是總該要表態的。
柳卿稍稍想了想，道：“我主持她的喪禮。”
安瀾點頭道：“常伯那邊也是這麼個意思。說七小姐‘生前’是極寵你的，死了由你送她最後一程也好。”
事情這麼定下來，喪事從簡，由柳卿主持。本來柳卿是名不正言不順，這時居然沒有任何人有異議。來吊唁的人不少，各人自有各人的心思，柳卿也無暇理會。喪事期間她不便再去見蘇卿，便由安瀾照料著。頭七之後，安瀾來找柳卿，說蘇卿有話要告訴她。柳卿隻好趁著夜色，一身半孝去了蘇卿那裏。
“什麼事那麼急？”柳卿掩了門坐到蘇卿床邊。
幾日不見，蘇卿的臉色好多了。柳卿伸手探了探蘇卿的額，不冷不燙，便安心坐到了一邊。
蘇卿道：“我說出來之後，夫人千萬不要生氣。”
柳卿微蹙眉：“還有什麼事值得我生氣？”
蘇卿從枕頭下拿出一張照片，遞到柳卿手中。柳卿接過了一看，刹那便失了神。
那是許多年前的老照片，有些泛黃了。照片裏年輕的女人笑著坐在藤椅上，身後一個妖豔的女人，彎下腰環著她的脖子，朱唇微啟，一雙杏眼笑盈盈的看著她。
柳卿記得，她當時說的是：你再不笑我就親你了。
於是柳卿趕緊笑起來，照相的人便趁機照下了這張照片。
柳暮雲。
柳卿看著照片上的自己，聲音有些冷：“你騙我。”
“夫人……”
柳卿起身就走。
“夫人，”蘇卿叫她，“你聽我說……”
柳卿走了幾步，果真就回過頭來，看著蘇卿：“那你說，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蘇卿搖了搖頭：“我不認識她。”
柳卿淡淡道：“是麼。”
“照片是從紅兒那間宅子裏找出來的。”蘇卿緩了口氣，臉色有些病態的潮紅，“我兩年前散心到了那裏，無意間發現的。”
柳卿一言不發，並不表態。
蘇卿又道：“我找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也跟你一樣驚訝，有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我當然很好奇。我花了許久的時間找她，可是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在哪裏。直到去年的時候，忽然有人告訴我見過她，也見過你。”
“今年開春，我才終於見到了你。”蘇卿道，“我是刻意接近你，夫人。”
話說到這裏，柳卿的表情有些奇怪。
蘇卿見她不再那麼冷漠，這才道：“看著你的時候，總恍惚把自己當做了她。有時候便想，這算不算就是一生兩世緣。”蘇卿道，“可是夫人，我畢竟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