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盒子登時呈自由落體,不等他手忙腳亂抻臂去接,就已徑自穿過樓道縫隙啪的一聲砸在手心。
“謝謝——”才出口,再抬頭時那孩子又不見了。
蕭長明拎著那盒子掂了掂重,收件人確實是寫著蕭長明三個大字,他一時想不到自己什麼時候買的東西居然給寄到隔壁家去了。三兩下拆了包裝,深紅綢布裏頭安安穩穩躺著塊係著紅繩的石頭頸墜,黑乎乎的模樣奇形怪狀就跟路邊撿的差不多,那邊緣還貼著張白紙條,毛筆抒寫鬼畫符般描了行小字,估計是轉運石之類的玩意。
他自然不可能買這騙錢的玩意,幾個認識的朋友也不像弄出這種幼稚的東西。大概是他生日快到了,那敗家的弟弟難得心血來潮送來的禮物,這麼一想心裏倒是暖了,沒想到這臭小子還想得到他,正巧早上剛倒了黴,雖然這石頭看著可真醜。
他拎出那頸墜邊嫌棄著邊往脖子上套,那大紅頸繩是自由伸縮的,套上後兩手繞到腦後扯了緊,紅繩趁著黑石頭剛巧懸在裸露鎖骨間,還挺有種不羈的氣質。
蕭長明比對著那屏幕裂出的手機順便自拍了兩張照,順手發給了弟,“醜是挺醜,帶起來還不錯,謝啦。”點擊發送,手機屏幕糊的厲害,消息剛咻的發出,他才注意到左上角居然一直處於無信號狀態,可這消息竟然發送成功了。
也不知是不是石頭真起了作用,剛走到小區外公交站,那輛千年等一回的公交車居然正正刹在他麵前,他兩步跳上公交車投過零錢找了個角落位置坐下。
還是周天早晨九點來鍾的時候,空調沒開到位,車窗緊閉,陽光稀稀落落曬得人熱騰騰都像是預備下鍋的饅頭。
車上乘客少,大多昏昏欲睡或是低頭擺弄手機安安靜靜的,所以當他前座那四五歲小女孩突然嚎啕大哭時,那分貝愣是蓋過了隆隆引擎聲。
明明在剛上車的時候還笑眯眯得唱著“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不快跑不快”一臉乖巧的小家夥,這會趴在媽媽肩頭哭起來那聲勢壯大,任他大人怎麼哄都哄不停。
坐在後頭的蕭長明挪著屁股有些坐立不安,那小淚包正緊盯著他不放,粉嘟嘟的小臉上糊著鼻涕眼淚看起來是嫩生生的可人,可那表情分明是驚嚇,乃至於最後連哭都忘了,隻緊盯著蕭長明小聲抽噎。
蕭長明摸摸自己的臉,想不出自己是哪裏出了問題能惹她哭成這樣,於是嚐試著對著小姑娘彎起唇角笑了下,誰知就這一笑,那消停不到半分鍾的大嗓門又扯了開,卯足勁的哭,邊哭還邊指著蕭長明嚷著,“媽媽媽媽,手!手!”
小孩子的哭有時候真是沒有理由,那大人轉過頭來對著蕭長明報以歉意一笑又轉回去耐心哄孩子。
剩下蕭長明呆然坐著座椅上。被那小女孩一提醒,他忽然察覺出了些許不對勁,尤其是那小姑娘嚷嚷著指的位置分明是他的肩膀上。
他又想到了出門前拍的那張照片,他的左肩膀上確實搭著隻鬼手,之後是證明了他眼花,可現在……都說孩子的眼睛幹淨,能看到髒東西。
現在那髒東西就搭著自己的肩頭,從離家到現在如影隨形……不不不,可能從更早那玩意就已經黏上自己了。
記憶這玩意就是在你開始害怕的時候能迅速把其他恐懼一起帶出來。
蕭長明不由想起這陣子連番遇到的古怪,無論是明明空蕩的電梯裏偏緊貼著他身後站的藍衣女人或是半夜加班回家時候樓道裏無故響起的腳步聲跟在他身後——噠噠噠、噠噠噠。
大熱天的光這麼一想,整個人就像被塞進了冰窟裏,整一個透心涼。
小女孩已經停止了哭泣,小腦袋安安靜靜擱在大人肩上。她還在望著他,大眼睛濕漉漉的惹人憐愛。蕭長明腦子裏浮想聯翩,就這麼愣愣坐著與她對望,然後他突然看到了那個明明哭的很傷心的小女孩,緩緩的、緩緩的揚起了嘴角——
他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那小女孩的黑瞳渙散,大眼睛裏溶了墨般黑稠,全然不見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