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太了解她話中的意思,我還是含混地微笑了一下。
“這個小嬰兒,是那個被殺死的女人……”
“好像是她的。”
“真可憐。——有沒有什麼事我可以幫忙的?”
“嗯,有啊。”夕子回答道。“你可不可以幫忙照顧這個小嬰兒?”
安原秋子睜大了眼說道。“這……那,我先到辦公室去……”然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喂,難得人家那麼好心。你怎麼——”
“還真是奇怪,哼!”
夕子哼地轉過身去。女人的嫉妒心,真是恐怖……
三對一臉不高興的情侶聚集在兒童樂園辦公室的一個房間裏。——大概都是二十歲左石的年輕男女。
“在殺人案件發生的時候,你們都在那棟建築物裏。”我巡視著每一個人的臉說道,“當然對你們來說是個困擾,不過如果不問清楚你們的身分等等的還是不行。所以——請大家諒解。”
“麻煩你盡快結束行嗎?我實在很忙!”
皮衣下麵還露個紅色襯衫下擺的年輕人說道。他從剛才到現在都一直緊握著坐在他旁邊的卷發女郎的手。想當年我們那個時代,在大庭廣眾之下兩個人牽著手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時代真是變了。
“你們都能很合作的話,很快就可以結束,”我說道,“首先,你們之中有沒有人看到過穿紅色洋裝的女性,也就是被害者?”
隔了些時候,三組情侶中看起來似乎是最年長的一位,穿著蘇榕蘭斜呢格子外套的年輕入說道:
“我看到過。她好像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匆忙地超越過我們走去。”
“嗯。——那,其他的人呢?都沒有人看到有人從後麵追那個女人的嗎?”
“這……你呢?怎麼樣?”那年輕人看了看他的女伴。
“不曉得啦。那時候正是我們KISS得渾然忘我的時候呀!”
女孩子一臉傻愣愣的樣子說道。我慌忙地故作咳嗽狀。原田刑警則張大了口像個笨蛋似的。其他兩組則好像沒注意到似地聳了聳肩。到底都在裏麵幹什麼?我看還是不問也罷。
“有沒有人發覺到有那種……那種匆忙逃走的人影或腳步聲的?”
這次二大家都保持著沉默,誰也沒回答。——再怎麼看總覺得殺人凶手不太可能是這三對情侶中的任何一個。會是有人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從那棟建築物逃出來嗎?
總之,“在被害者的身分尚未查出之前,也沒辦法查證出這些人當中誰與北海者有關係。——就在此時,一直緊握著手的那對情侶的女孩抬起頭來說道。
“請問,我可以去一下冼手間嗎?”
“喔,可以呀。”我點頭說道。“在走廊的盡頭那邊。”
一頭卷發、化妝得十分時髦的女孩,終於鬆開了男孩子的手站了起來,往門的方向走去。——夕子一直都像個好保姆,抱著小嬰兒站在門旁。可是就在那女孩正想打開門的一刹那,小嬰兒也不知怎麼突然開始哭了起來。氣氛凝重的寂靜中,突然有個尖銳的哭聲響起,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正準備走出房間的那個女孩也嚇了一跳似地將臉轉向小嬰兒,可是,就在這時,從那個女孩的手裏,有個東西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喂!”我尖銳地吼著。“那是什麼?!”
我已經看到那是個三四公分大的正方形的塑膠袋,裏麵還裝著白色的粉末。女孩屏住氣息。
“混蛋!”男孩子踢開椅子站了起來:“快逃啊!”
女孩子打開門往走廊衝了出去,我對原田喊了聲,
“把那小子押起來!”
緊跟著那女孩之後追了出去,那女孩穿了一雙相當高的高跟鞋,沒跑多久她就摔倒而束手就擒了。
“真是的!差一點兒就可以把東西丟到廁所裏衝掉的!”
當我將那個嘴一直不停地埋怨著的女孩強帶回房裏時,看到跟她同夥的那個男孩已經躺在牆璧邊喘著氣。
“喂,原田,是你讓他躺下的?”
“不是故意的,是他想逃跑,所以我就從胸部給了他一拳,然後,他自己就飛過去撞到牆璧,躺在那裏了。”原田很認真地說道,“不過,剛剛掉在地上的是什麼東西?”
“好像是海洛因。——是吧?”
我一說完,那女孩一臉不情願的表情往椅子上一坐。
“是啊!”那女孩很幹脆地說道。
“八成那邊躺著的那位仁兄是賣方吧?正巧要交到你手上時,警察來了,收起來也不是丟掉也不是,所以就隻好一直牽著手嘍?我想照理不該有人會好到一直都牽著手不放的嘛!”
嬰兒倒是在夕子喂她喝奶之後,已安安靜靜了。
“喂,那奶瓶從哪兒來的?”
“剛剛麻煩旁邊的警察先生去買回來的。”
“真是個磨人的家夥!”
“可是,多虧了這小嬰兒,你們才發現海洛因的,不是嗎?”
我偷偷瞄了一下正在那兒發出瞅瞅聲音拚命吸奶的小嬰兒。
“說不定有名偵探的素質喲!”
夕子一臉得意。好像那嬰兒是她的。我轉向那女孩說道:
“喂,到底是怎麼把人殺死的,老實說!”
女孩臉色蒼白地辯解道:“我不知道啦!我是說真的!我根本沒有殺人!我隻是想向那個男生買毒品而已呀!真的,你要相信我呀!”
“我會好好地查清楚。不急嘛!”我說道。
那男孩正一邊呻吟著,一邊想站起來。
“真是的,不知道被害者的身分,根本什麼地甭談了!”
我啜了口咖啡說道。——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我和夕子在車站前的咖啡店裏暫且喘一口氣,休息一下。
“是啊……那對持有海洛因的情侶,似乎一點也不像會殺人的樣子。這麼一來,剩下的兩對……”
“一對有正當職業,而另一對則是學生。——嗯,動機可能有,但是就是想不出來會是什麼動機呢?”
“被殺害的那個女人當時什麼都沒帶嗎?”
“是啊。皮包什麼的都沒有。”
“說不定在兒童樂園中丟失了。”
“我調查過送到辦公室的遺失物品,可是沒發現像是那女人的東西。
“喔……”夕子一邊沉思著,-邊望著旁邊嬰兒推車裏的嬰孩。“唉,要是你會說話的話,就好了……”
“說的也是。——不過,這嬰孩您麼辦?還是暫時先寄放在警察醫院。直到查出身分。有人來認領。”
“哎呀,你說的什麼話嘛!這嬰兒的事包在我身上。”
我嚇了一大跳。“喂!該不是你——”
“我會好好地照顧你的喲,對不對?小乖乖!”
夕子臉上的笑容和平日我看的那種嘲諷似的微笑完全不同,是一種極溫柔和藹的笑容。
“我怎麼都不知道你喜歡小孩。”
“喔,是嗎?可是我一直都和一個大孩子在一起,早就習慣了嘛!”
令人憎恨的伶牙俐齒,夕子還是夕子。嬰兒一臉不高興地哭了起來。
“哎呀,尿片濕了啦。拜托,你從那紙袋裏把紙尿布拿出來好嗎?”
“真是的,唉……”
夕子讓嬰兒躺在旁邊,然後一副很熟練的佯子,快速地將尿片換好,把濕了的尿片放進塑膠袋裏。
“還真是又快又好嘛。你帶過小嬰孩嗎?”
“說實在的,我呢,有兩個女兒,三個孫子喲。”
夕子一臉認真地說道,然後暖味地笑著說,“這下子我任何時候都可以真的當媽媽了。”
我咳嗽了一聲說道:“那麼,我們……先得舉行結婚典禮……”
“哎呀,婚禮什麼的沒關係,等真的有了之後再舉行也不遲嘛。”說完了這句駭人聽聞的話之後,又說道:“從剛剛一直照顧這個小嬰兒,就覺得她實在好可愛。開始也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了。”
“又突然動了母性的本能了,是嗎?”我苦笑著。
夕子突然地抬起頭,“對了!我怎麼沒注意到呢!”
“注意到什麼?”
“那個被殺害的女人,從一開始就沒帶著皮包或袋子之類的東西,對不對?”
“是啊。就我所知她沒有帶任何東西。”
“奇怪了。——要帶小嬰兒出門的話,至少也會帶個備換的尿片或奶瓶之類的東西呀!”
“她之所以沒帶這些東西是因為……”
“或許是放在某個地方後再來這裏,要不就是,她從這兒童樂園附近來的,就是這附近的某個地方。”
“原來如此!那這麼說,她可能就住在這附近了?”
“一定是這樣。從這嬰兒被寄放在你這裏,一直到我幫她換尿片為止,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一定是才剛換過。”
“這附近,沒有多少住家嘛。”
“車站前那排公寓附近最有可能性。”
“好,馬上讓他們多加洗幾張照片,明夭趕緊去找找看。”
我放下心頭一塊大石頭似地一口氣把咖啡喝光。嗯哼地咳了幾聲,夕子一邊笑著一邊說。
“哈哈,你看,連小嬰兒都笑了呀。——笑了,笑了,哈!”
這光景和名偵探的印象有些離了譜。
翌日,我向上司本間課長報告事件的經過,他仍和往常一樣似乎不甚關心地點了點頭而己。
“——所以我想被害者的身分如果進行得順利的話,今天就可以查出來了。”
“哦,知道的話再告訴我一聲。”
“嗯。還有——”
正準備繼續說下去時,我又停了。因為搜查一課辦公室裏響起了尖銳的嬰兒哭聲。
當大家都愣在那裏的時候,夕子抱著小孩一麵哄著一麵悠哉悠哉地走了過來。
“早安。”
滿臉微笑地對著本間課長笑。“很可愛的小嬰兒哦?”
雖然本間課長也很清楚夕子的事,可是這麼一來,連他也瞪大了眼,一時說不出話來似的。
“喂,喂,你把她帶來這種地方,不是讓我困擾嗎?”
我一說完,本間課長兩眼瞪著我說道。“喂,宇野,這樣可不行!”
“哦!真是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們已經進展到這種地步了。這樣子的話,快點結婚,我可以當你們的媒人。”
“不——不是這樣!”
我慌忙地將整個原委說明一遍。
本間課長笑著說。“不過,需要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可以當你們的媒人。”
“謝謝您了。”
夕子還真是能心平氣和,而我早已冷汗直流了。就在此時,中江法醫將驗屍報告送來了。
“這是驗屍報告。”
“哦,辛苦你了。”
“我的看法還是沒有改變,是被勒死之後再吊上去的。”
“這麼說來,應該是個相當有力氣的人才能做得到嘍?”
經我這麼一問,中江馬上點頭說:
“嗯,可以這麼說。不過,那套繩也不在很高的地方,所以即使是個普通的男子,死命努力的話,也可能辦得到。”說完之後,注意到夕子抱著的小嬰兒,“——那個嬰兒,是你的嗎?”
“是昨天被殺害的那女人的孩子!”我憤慨地說道。
“原來如此……真是可憐。”中江注視著小嬰兒的臉歎了口氣:“也就是說她將不會知道父母的麵貌而被撫養長大。——被害者的身分查出來了嗎?”
“還沒。”
“喔。希望這小嬰兒能有好的人收養,那就再好也不過的了!”
中江略帶著寂寞的語氣說完後就離開了。本間課長一邊將香煙點著,一邊說道:
“中江在一年前失去了女兒。好像隻有二十二,還是二十三歲。在讀大學時,因交通事故而去世了。——那時還提到說要結婚。要是她還活著的話,說不定他也能看到這麼大的孫子。可惜。”
“所以才會看起來那麼寂寞的樣子……”
三
夕子一臉認真地看著嬰兒的臉說道:“你可要好好地健康地長大喲。”
我聽見我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跑過去接。
“是宇野先生嗎?”原田刑曹的聲音由電話簡的另一端傳過來——不,應該說是轟炸過來。“查到了,昨天那個女人!正如宇野前輩所預科的,就住在車站附近的公寓裏,您還真是厲害!”
“我知道了,拜托你,說話小聲一點行不行啊!”我晃了晃嗡嗡作響的腦袋說道。
“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夕子最擅長的台詞又開始了。
“哪裏不大對勁啊?”我問道。
——我們此時正坐在警車上。前往原田找到的那個女人的公寓的途中。夕子仍舊抱著小嬰兒,可以說是帶著小嬰兒的偵探吧!
“剛剛中江法醫說那女人是先被勒死之後再被吊在那裏的,是吧——可是你不覺得那樣有點不大自然嗎?隨時都有可能會有人進來,而他卻去做那種花功夫的事情,這可能嗎?”
“可能是想反正聽天由命,也就不顧一切了吧!”
“可是難道他都沒想過,不管屍體吊得再怎麼像是自殺的,隻要一經驗查之後,馬上就會被識破了啊?”
“那是因為殺人犯並不是全部都對警察的科學檢驗水準很清楚的關係。”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啊——手臂都麻了,你也幫忙抱一下嘛。”
“喔。”
我從夕子手中接過嬰兒,提心吊膽地抱在手臂裏。
“雖說似乎很輕的樣子,可是一直抱著就覺得愈來愈重。”夕子晃了晃手臂。“……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覺得不大對勁。”
“你還真會覺得不大對勁嘛。是什麼事?”
“哎呀!”
“天啊!”
慌慌張張地把小嬰兒往上一抬,結果熱熱的液體往我的西裝上滴了下來……
“——啊,宇野前輩。”
一走下警車,就看到原田走過來。
“咦,你的上衣,怎麼了?”
“有點兒弄濕了。”
“哈……你把它拿去當過了,是嗎?”
“少替我操那種無聊的心。”
我就這樣穿著襯衫走了出去。夕子正坐在警車裏麵替小嬰兒換尿片。能將警車當成托兒所而且還心平氣和地使用著的,我看也隻有夕子了。
“就是上麵寫著‘安西’的這家。”原田說道。
這是一棟常見的以灰泥建造的公寓,房間則是二樓的頭一間。
“沒有人在嗎?”
“嗯,好像有個年輕的丈夫,可是聽說不在家。”
“申請搜索票,到裏麵去查一查吧!”
“好的。”
我對站在旁邊似乎是他們隔璧家的中年太太說道。“您看過照片了嗎?”
“嗯,的確是住那房間的那個太太。聽說被殺了啊?真恐怖!”
“她的先生是做什麼的?”
“總覺得好像遊手好閑的時間比較多。——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正正當當的人。”
由於這句“怎麼看”伴隨著相當大的先入為主觀念的情形很多,所以聽話的時候得打個折扣才行。
“那麼說來,過的不像是上班族的生活?”
“根本不像!中午之前起床的話,就算是好的了。”
“他們還真能生活得下去嘛!”
“好像不管什麼都是姊姊拿錢出來給他們的。”
“是先生這一方的姊姊嗎?”
“嗯,她的確是這麼告訴我的。”
“那他們夫婦的感情好嗎?”
“不,一點也不好。”那婦人皺起了眉。
“可以說是難得一天不吵架。”
“原因是什麼?”
“這……雖然我並不是故意要偷聽他們的談話……”
“那是當然的了。”我點頭說道。
對方好像放下了心似的。
“可是,因為牆壁實在是太薄了,所以可以聽得很清楚呀!”
“原來如此。”
反正是很注意地聽他們說請就是了。拜托,拜托,快點說呀!
“那,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吵架?”
“還是為了錢的時候較多。即使賺了點錢,似乎也大多花在賽馬什麼的,一天之內就用光了。——另外,還有女人。”
“她先生有情婦?”
“一年到頭都有的樣子。另外,還有——”稍微降低聲音說道,“他們兩個好像也沒有正式結婚……”
“哦?那就是說他們兩個是同居嘍!”
“就是這麼回事。”
“那太太的事情,你知道些什麼嗎?”
“這……她沒什麼朋友。八成是離家出走而住到這裏來的。總覺得她想躲避旁人的眼光。”
這個女人的感覺,還真是很準的。的確,那個穿著紅色洋裝的女人,是給人那種印象。
“她先生叫安西——什麼的?”
“叫安西兼夫啦。兼任的兼,再加上個夫。太太叫布由子。”
“漢字怎麼寫?”
“布匹的布,加上個理由的由,布由子。——很奇怪的名字吧!”
“布由子,我知道了。”
此時,夕子抱著嬰兒走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麼還帶了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
“宇野,你來一下,這個小孩子——”
“什麼事?”
“他說他看到了這家的先生。”
“真的嗎?
我在小孩子麵前蹲下說道:“小弟弟,你認識這屋子裏的人嗎?”
“認識啊。我就住在這下麵啊。”
全身髒兮兮的,一邊吸著鼻涕一邊說道。
“你在哪裏看到這屋子裏的叔叔?”
“剛剛,他走進了那個‘××兒童樂園’呀!”
“從那個入口嗎?的確是這屋子裏的叔叔沒錯喔?”
“嗯。我叫了他一聲‘叔叔’。他還嚇了一跳呀!”
“是什麼時候?差不多多久之前?”
“剛剛啊。就才一會兒呀。”
“我知道了,你真是個乖孩子。給你拿去買糖或什麼的。”我拿了一百元給那男孩子。
“——OK!我馬上叫人去查查著。不過……不知道有沒有照片?”
“我家有。”隔壁的太太飛奔地跑進屋裏,馬上又跑回來說道,“你看這個,雖然是我先生的照片,不過,站在他後麵的那個就是安西先生。”
雖然人拍得不是很大,不過大致上還能看得出特征。我借了照片後走到樓下,把照片交給原田,請他去拜托當地警察局的刑警來支援?無論如何,先將兒童樂園的出入口都守住再說。
可是,兒童樂園相當大。想在那裏麵找到這個男人,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由於今天不是假日,應該不會那麼擠才對,不過……
“這嬰兒的名字聽說叫真由子。”夕子抱著嬰兒走了下來,“原來你叫安西真由子啊?終於不是個無名的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