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眼神中閃爍著細碎的光芒:“兩國現在看似平靜,實則早就蠢蠢欲動,這幾****睡夢之中總會不期然的浮起雲國舊人,或愛或恨,或漠然或溫暖,總歸是相識一場,若我有朝一日血染天下,也隻是為了讓天下黎民免受戰亂之苦,四海歸一,以善大統。”
朱雀眼睛裏有複雜的光,輕輕的說道:“你可知這幾****最常想起的那人是誰?”
“屬下不知。”
“是卿顏。從我認識雲煥的那天起,她便視我如眼中釘,處處找我麻煩。卿顏貌美,性情剛烈,在雲宮女子之中唯有她敢與我嗆聲譏嘲。後宮上下,皆盼著看我和她明鬥紛爭。誰知世事無常,時光流轉,她為後,我為奴,卿顏表麵看來甚是風光,卻未曾承君雨露,性情難免暴戾了一些,但是我想她是深愛雲煥的,隻是她的愛包裹在嬌蠻奢華之下,也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對她來說,這一生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陸遊抬頭,問眼前淡雅如水的女子:“主子怎突然說起卿顏郡主呢?”
陸遊內心深處忽然波濤洶湧起來,他英俊的臉龐上一時間閃過各種複雜的情緒,輕聲問道:“主子可是想到了老夫人?”
朱雀長長地睫毛顫動了一下,低斂著雙眸,說道:“陸遊,我娘可是美人?”
陸遊一向冷酷的眼神裏閃著奪目的光彩,脫口道:“主子乃天人之姿,老夫人自是不必言說。”
朱雀的臉上已經有了一絲細微的笑意,“這話倒是奉承多一些。”
他忙道:“屬下句句發自肺腑。”
朱雀輕笑:“我娘年輕的時候自是難得一見的美,可是瘋癲之後,卻是青絲變白發,憔悴蒼老由心生,又哪裏來的美人之說?”
陸遊眉色凝滯,歎聲道:“主子話雖如此,但屬下知道在您心中,老夫人其實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朱雀微怔,目光透暖,含笑看著陸遊道:“你說的對,我確實是這麼想的,每每為我娘梳發,最初的時候,看到她發間生有白發,便會心思難受,偷偷拔了,她不知,直說我梳發不知輕重,弄疼她了,她像個孩子一樣追著我打,我便靜靜的忍受著。她打了一會兒,怒氣漸消,有了片刻的清明,便會哭著問我,你怎麼不躲啊?朱雀。”朱雀驀然用手捂著臉,眼眶濕潤,聲音涼薄:“陸遊,我不能躲,也不想躲,那是我娘,我心傷的不是她瘋癲蠻橫,而是白發一****拔出,卻漸生新的白發,直到我跟隨雲煥從戰場上回來的時候,狂喜奔進梨花園,卻在看到梨花林中拿著玉骨白扇的白發女人時,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娘老了,也許有一天她會先行離我而去,而我便是滄海浮葉,孤苦無依,再沒親人可以依靠。”
“主子……”陸遊深深的看著她,一貫冰冷的目光瞬間染上了暮色,沒有人知道在他平靜淡漠的聲音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驚濤駭浪!
朱雀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可是那笑聲裏竟然有著讓人難以理解的脆弱和感傷,“我又怎會想到,奪走我娘生命的不是上天,而是我,我曾經是那麼鮮明的想要為我娘創造最無憂的生活,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文韜武略,我將最美好的年華悉數投身在算計之中,有人說我無情,有人說我冷血,有人說我蛇蠍心腸,有人說我為禍世之女,當然也有人說我長而神明,乃雲國之幸。我辛苦籌謀,每日與男子勾心鬥角,入了宮門深似海。我時常看著自己的這雙手,看似幹淨,卻有幾人知,翻雲覆雨,隻在我一念之間。可歎我自詡聰慧,最終敵不過命運之手,親手葬送了我娘的性命,她生我,養我,而我卻未能盡孝侍奉,實乃大不孝。”
陸遊心裏有了針紮的疼痛,靜聲勸道:“主子,一切都是陰差陽錯,您就不要再自責了。”
朱雀的嘴角有了一絲牽強的微笑,“我並非自責,我娘生前深愛我爹,兩人一前一後同下黃泉,我娘也算是得償所願了,生不同時,死去的時候同走陰陽路,喪事也該變喜事了。我隻是想到卿顏忽然心生感慨,昔日那般嬌豔的女子,如今走上一條和我娘同樣的道路,又被元玄洛困於冷宮之中,所看不過一方天地,難免不令人感慨萬千。”
陸遊微抿唇角,沉聲道:“屬下知道,雲玄洛進獻美人給皇上,主子心思不快了。”
朱雀並沒直言,而是問他:“雲玄洛送美女給皇上,你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