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東陵靉便辭了衍後出宮。衍後憂她一路的安全,特地撥了一半藤青宮守衛給她,又交代了同行的宮人們好生照料。
到西山圍場也就半日路程,東陵靉又是單個一人,所以隨行隊伍也不龐大好調度,正午就過了守衛入了山。她這才明白,衍後所說的西山秋日最美是何等的真切!那楓葉還在將紅未紅之際,草也是將黃未黃之時,一眼望去,色彩層疊,俏皮卻又大氣。她玩心起來,說要走上紮地。侍衛們不敢抗命,也隻得一個個下馬跟在後麵。
蔻笙卻也是開心的,她陪嫁入宮這麼久,這可是第一次放風出來!她跟在東陵靉身後,在這樣秋日涼爽的空氣與淨透的陽光中,輕輕哼起了歌。東陵靉興致也高得不得了,聽見蔻笙哼歌,心中也癢起來,也不管身後跟著的侍衛下人,一邊揮舞著手中剛采的長茅草,一邊和上了蔻笙婉轉動人的聲音。
“出水之南,有城遠湯,遠湯有平原兮,淼漭無涯;出水之南,有城遠湯,遠湯有大河兮,淼渺無痕;出水之南,有城遠湯,遠湯有美人兮,落落大方……”——這是東陵城最古老的歌謠,那時東陵家族還未立足,東陵城彼時還稱作遠湯。
東陵靉的聲音較之蔻笙,要明亮,要稚氣,所以這樣古老的民歌在她的附和下,卻生出了另一般的滋味。仿佛一掃人間憂愁,這天地青蒼,涵蓋的隻有快樂。
而她為方便出行,穿的是平常的衣服,衣料不似宮服般華貴,卻講究中帶著簡潔;細腰處綰出的一個蝴蝶結,更托出她嫋娜的身材與輕快的性格。
——此情此景與她那剔透明快的歌聲落入他的心裏,令他握弓的手一時失了力氣,眼睜睜放過了麵前一蹴而過的一隻肥兔。身後的人不解,問道:公子,怎麼了?
他這才回神,卻立刻彎弓,嘴角一抹邪笑,“嗖”發出一隻箭,穩而準地攔住了東陵靉的去路,深深地插進了泥土裏。
東陵靉嚇了一大跳,歌聲戛然而止。身後跟著的一眾人也是嚇了一大跳,連忙衝上來護衛。
她受驚的心還未平複,便聽見不遠處哈哈大笑的聲音,那聲音裏,充滿了戲謔,充滿了玩笑。她生氣地撥開擋在自己麵前的一眾人,抬頭一看,卻說不出話了——因為她一眼就辨出,那勒馬而笑的人,是溫漣。周身的侍衛見來人是公子,也都滯後地跪地請安。
東陵靉愣了一瞬,但立刻反應過來不可多做糾纏,對蔻笙道:“咱們上馬車。”
溫漣卻已過來,下了馬,拔出那根差點傷了東陵靉的箭扔給後頭的侍衛,笑著道:“本王以為是哪個村姑誤闖了圍場,這才發箭。沒想到,竟是世子妃大駕了——”又做拱賠禮,“溫漣失禮了,還請王嫂不要見怪——”
“……”東陵靉回頭看他一眼——果然就是那個山穀初見時的他!語氣、用詞、眼神,無一不讓聽了的人惱火生氣!她張口,要回嘴,卻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身份,與他是不可亂搭話的。於是定了定,簡單地說了句沒事,便拽著蔻笙上了馬車。
溫漣看著她一行人往山上去,隨口問了句還未上馬跟上的一名侍衛道:“世子妃來做什麼的?”
侍衛答:“稟公子,世子妃是來給世子殿下送所需物品的。”
“……”溫漣放在腰帶上的手漸漸地攥緊,望向遠行馬車的目光迎著秋陽,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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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陵靉一行人來之前已派了人先來通報溫融,所以溫融一早便在帳篷裏等著,並沒有陪駕出去狩獵。知道她要來,他其實是開心的,永牧一眼就看的出來。可他卻端著架子,麵目嚴肅地看著書,一副不關心的樣子。等外頭守著的人終於通報說世子妃到了,永牧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微微翹了翹。
東陵靉等宮人把帶來的東西都置妥了,才到溫融帳中來請安。她不知怎麼,見到他有些不可解釋的尷尬,竟還真的依宮中禮儀對他彎身做禮。
溫融的臉色變了變,看了一眼永牧,永牧便立刻退出了帳篷,隻留了他二人。
他看著底下一身素衣輕裝的她,心中微動,卻聲音冷淡地問:“世子妃怎麼來了?”
“……”東陵靉被這樣的態度氣到,抬頭看了他一眼,賭氣道,“奉王後之命,來給殿下送些東西。”
“……”這樣僵硬的對話,本非溫融所期待的,卻也解不開這種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