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從夢中醒來,呆坐良久後,推開門走進茫茫的夜色裏。
鳳桐城外四五十裏處有一座人跡罕至的森林,誰也不知道它形成於何時,數百年來,種種關於它的傳說層出不窮,極盡詭譎怪誕。這天中夜,少年孤身踏入林中。
他三步一停的走在叢林裏,縱橫交錯的枝葉把夜空遮擋得寸光難進,在叢林外圍處,尚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夜蟲吟唱,而這裏卻死寂一片,連偶爾吹過的風聲都輕微得驚人,像是被一層層厚厚的幕帳吞噬了一般。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許多關於這片叢林的傳說。
在傳說一裏,此處是開天辟地時盤古尤大誌的一個小敗筆,造陰陽兩界時,他太累了,稍微打了一個盹兒,便遺漏了這片區域,等到後來,還未來得及填補,就倒地而亡。
因此,這片叢林是陰陽兩氣交相鼓蕩之處,衍生了許多聳人聽聞的怪物。
而傳說二則煞有介事的透露,當年有一群人追隨魔王一起反抗偉大的至靈,惹怒上三天,降下天譴,無數戰士魂飛魄散,至靈王姬大耗費十年功夫,把一眾冤孽盡數灌注於此,然後以大法力把叢林封印,因此,每逢中元鬼節,這裏的鬼泣能傳出百裏開外。
少年嘿嘿冷笑,在腦海裏來來回回的想著這些可怖的傳說。
自小孤僻冷傲的他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荒誕的傳說,他之所以在半夜時分走進這個叢林,隻是因為這半年來常做的一個怪夢。
在夢裏,天地之間一片空曠,綿綿千裏沒有一個人煙,他走在荒涼之地裏,被一個女人的低泣聲吸引,一步一步往目的地走去,冰冷的大地不知何時變得鬆軟起來,每走一步,便帶出一大團稀泥。
就這般艱難的跋涉很久很久,有時走到中途便會心生怯意,自我勸說,何苦費盡心機的去尋找一個莫名其妙的哭聲,如此一想,當即就想掉頭回轉。
但是不成,每當想退縮時,淒惻的哭聲又會悠悠傳來,讓他一陣揪心的疼,雙腳再一次的向前跋涉不止。那哭聲是多少有些宿命色彩的召喚,引著他朝一個未知之地冒險前進。
走了不知多久(夢裏的時間難以衡量),終於來到一座巍峨的金色殿堂,淒淒青草拱衛著沉寂的大門,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暗金色的棺木,棺蓋透明無暇,清清楚楚的看見裏麵躺著一位女子。
他站在棺前,觀看良久,令人驚悚至極的畫麵每每便在這時展開,有時是女子漸漸腐爛,直至化為一副白骨。他全身無法動彈,隻能把極為詳細的腐爛過程盡收眼底。有時是女子推開棺蓋坐起,緊緊和他擁抱,在他沉醉其間時,女子忽然張開血淋淋的大嘴,把他一寸寸啃咬殆盡,嘎嘣嘎嘣之聲在大殿裏回蕩不休。
直到他從噩夢中驚醒,耳邊仍然環繞著女子啃吃自己骨頭的聲音。
這樣一個詭譎的夢境,每晚如期而至,做了一百八十遍,場景一模一樣,細節大同小異。不知開始於何時,不知結束於何時。
就在他要徹底崩潰時,夢見了一片紅蓮,紅蓮從雲端飄然落向一片漆黑的森林裏。
他突然驚醒,心裏靈光一現,瞬間曉得那片森林就是這座森林。
背後突然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少年身體一僵,停下步子,右手緩緩向肩上摸去,摸到滑涼的刀柄,緊緊握住。下了很大的決心後,又自我打氣十數秒,他把僵硬的脖子往後轉過去。
枝葉的陰影裏蹲著一隻瘦骨嶙峋的小白猴,衝他唧唧一笑。
少年狠狠的瞪著那隻猴子,想要生氣,卻不由得笑了起來,向小白猴揮了揮手。
小白猴跑到少年跟前,前爪一探,把一坨黑乎乎軟塌塌貌似糞便的東西撿起來,雙手捧著,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少年站著等它吃完。
“我呢,叫林晉,名字不壞,光看名字,總覺得福氣快要來了,臨近嘛。”
李恒向走在身旁的小白猴說。這樣死寂的氛圍裏,要想不發瘋,必須要靠說些廢話緩解緊張。
“長相不算醜,但也說不上英俊,才智普通,不知道是命運不好,還是生不逢時,做任何事總是挫折不斷,從來沒順利過。”
說著,他轉身指了指叢林外不遠處的那座大城,“那座城市叫鳳桐,我就住在那裏,在一家叫白鹿崖的書院學習,家裏就爺爺和我。班裏的同學呢。”說到這裏,他清瘦的臉龐上露出一抹恨意。
“對我都挺好。”停了一會兒,他咬緊槽牙說。
當他們走到枝葉疏離的地方時,殘白的月光便投射進來,照在林晉警惕的臉龐上。一隻不知名的小生物嗖地一聲從樹梢跳下來,頓時無影無蹤,像是直接鑽進了土層深處,準備趁林晉毫無防備之時,再猛然鑽出來,攫取他的腦漿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