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拖著受傷的身軀走進書院時,符術尤大誌尤大誌正在上課。
尤大誌胖得出奇,兩撇胡須拖在胸前,走起路來隱約能聽見肚內肥油的晃蕩聲,偏是這般模樣的人物,卻深諳以精細著稱的符術。這也難怪,隻看他生了十根春蔥一般的纖指,便知此人絕非外表那樣憨蠢。
李恒向尤大誌行了一禮,低頭往最後一排走去,有人在半路突然伸出腳,把他絆倒在地上。大家都歡樂的笑了起來,幾個人興奮大呼,“絆倒驢蹄子嘍。”
“你爹蒙眼能轉多少圈?”李恒一臉陰沉的站起來,認真地問使壞的那個同學。
“我爹?他又不是驢子,幹嘛蒙眼轉圈?”那同學憤然說道。
“你也知道你爹不是驢子?”李恒一臉譏諷,“那你為什麼絆你爹的驢蹄子?”
“你!竟敢如此辱罵於我?”那同學揚拳欲打,被尤大誌陪著笑臉和稀泥勸開了。
李恒冷笑著走到學堂角落裏坐下,把《天道經》放在桌上,抬頭認真聽課。
奇怪的是,往常如天書一般難懂的符術原理,今天在李恒的眼裏竟然變得無比幼稚,一道道看起來艱澀難懂的問題,還未經過尤大誌講解,他便想也不想的知道了答案。
“莫非天道終於酬勤了?”李恒心裏狂喜,隨即又搖了搖頭,十六年來,天道何嚐酬勤過,所謂天道,不過是在底層苦苦掙紮之人的聊以自我安慰的幻影而已,對於這個,小小年紀就飽嚐世情冷暖的李恒早已了然。
之所以日日不輟的堅持,或許隻是不想這麼早就向命運妥協吧。
不過,他知道,他早晚會倒地不起。
胡思亂想間,突然覺得教室裏安靜了下來,原來尤大誌出了一個問題,讓學生現場解答。
“二十年來無數符術大師都拜倒在這道問題的石榴裙下。”尤大誌笑眯眯的說,“它很迷人,很折磨人,有的人說它無解,有的人說它的答案隻向真正的符術天才敞開,今天我想試試,我的學生裏,有沒有可能出一個真正的天才。”
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極夜郡主綠初皺起眉頭,冥思苦想。
書院公認的最有天分的藍七公子茫然的看著尤大誌,在尤大誌殷切的目光裏低下了頭。
鴉雀無聲裏,有人起哄道:“真正的天才不是李恒嗎?”
大家再次歡樂的笑了。
“李恒?”尤大誌越過一張張光鮮整潔卻充滿嘲諷的笑臉,看向坐在最角落裏的那個少年,“你想不想試試?”
“我不行。”李恒麵紅耳赤,不敢看尤大誌溫厚的笑容。
“不試,怎麼知道不行呢?”尤大誌頗有耐心,從這方麵來說,他實在是書院裏為數不多的好尤大誌。
李恒心裏一震,尤大誌這句簡單樸實的鼓勵,毫無來由的激起了他埋藏極深的自信。他慢慢站起來,抬頭看著貼在牆上的那道難題,片刻之後,低聲道:“出這道題的人,根本不懂符術。”
一語激起千層浪,全班同學嘩然,尤大誌也有些目瞪口呆,一雙細長的眼睛卻漸漸閃現出某種亮光。
尤大誌讓大家都安靜,讓李恒不妨說下去。
“題中問,符術是自身的雪山明崖對天地元氣的控製,還是天地元氣對雪山等物孜孜不倦求索的回應。由這個問題,便可得知,此人對符術隻是一知半解。所謂符,乃是天地萬般事物隱藏至深的鎖匙。一道符,寥寥幾條線,即可驚風雨泣鬼神,不是雪山明崖之功,也不是天地元氣之應,而是恰好打開了一扇無形的門,顯露出天地運行的大道,這扇門,便是造化之門。”
李恒一口氣把湧上腦袋裏的見解說出,然後茫然的看著一臉震駭的尤大誌,心想,“我何時學會的這些道理?”
“真正的天才,我的學生裏出了一個真正的天才。”尤大誌喃喃自語,渾身發抖的看向窗外,衝著天邊遙遠的雲朵大吼,“你們這些白癡,把我壓迫在書院裏不讓我出頭,三十年來我特麼天天教一群蠢豬,你們想不到我終於教出一個天才了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