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我稍微嚇了一跳。
「咦?真的嗎?」
「她們說你跟其他男生不一樣,不會耍帥、好強,就喜歡你這麼自然。」
「自然嗎~」
我再度苦笑。
「隻不過是容易隨波逐流罷了吧?」
「不是喔。我覺得並不是這樣……該怎麼說呢?安住同學是……那個——」
戶荻同學稍微抬眼看著我說:
「能夠接受一切……我想想喔,用深奧的字眼來說就是從容吧,蘊含著某種哲學的樣子;不是單純隨波逐流,而是有什麼很深的用意才這麼做的樣子。」
我思考了半晌後——
「總覺得是你太抬舉我了。」
輕輕笑著道謝。
「不過,還是謝謝你。畢竟不違抗命運——應該說是無法違抗命運——的確是我的座右銘。」
戶荻同學吃吃地笑了,然後說道:
「那,我看再講下去會惹圖書委員生氣,我就先走了。安住同學,別忘了Live~」
她揮揮手離開了。我目送她並豎起大拇指。
「遵命。」
放學後,我發揮回家社的特權,直接下樓來到鞋櫃。這時剛好換成一群女同學進入校舍。
「所以說,老師,我們這代要再多多遠征才行!」
仔細一看,原來是排球社的女同學。
而且排球社顧問暨世界史老師暨隔壁B班導師的大川菊江老師也在。
「可是~預算~」
是她。
她也在場。
我苦笑了起來。她流露出穩重、溫柔的眼神看著那些女同學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
她是學校裏數一數二受學生歡迎的老師。
大家都誇她明理。
據說她會耐心聽學生講話。不管對任何人都總是敞開心胸,秉持因材施教的信條。
教育方針是『對話』。
有些同學甚至稱大川老師是『大姊頭』、『學校媽咪』。
年紀看起來比實際輕,頭發紮在後麵。
她給人的印象很自然,甚至有人說她是美女。
受學生愛戴。
我向她鞠躬行禮,隻見大川老師——
「……」
一瞬間注意到我,像平常那樣輕輕微笑點頭。
然後——
「老師再見。」
在我這麼說的瞬間,她已經迅速移開目光了。
「再見。」
我再次重複一遍就離開了。
老師一句話也沒回。
我一邊走——
一邊想:有些事不管過了多久就是無法習慣……
走出學校一看,天空很高。
從這條街看去高得不可思議的天空徹底放晴時,景致廣闊遼遠得教人目瞪口呆。呼出的白煙一旦升起,仿佛會擴散到天空無限遠處。
張開雙手就能遮蔽的天空無限蔚藍。
如果我的第六感沒錯的話,今晚一定會下雪。
這條街的雪景很不可思議。就算是沒有任何光源時,雪本身仿佛也會發出微光。
我並不討厭雪景。
雖然既不方便、又麻煩,但我倒是挺喜歡那種凜然的冰冷與嚴酷。看到不包含任何其他色彩的透徹白雪,內心就會感到平靜。補充一下,我也很喜歡在雪中散步。
我認為人類大致分成兩種。
希求夏天的人,與喜好冬天的人。我徹底屬於後者。雖然我絕不討厭充滿夏季生氣的燦爛,但我更喜歡冬天那種深居簡出、背後隱藏著強大生命氣息,但沉潛、休息的感覺。
過了天橋,我沿著左手邊的商店街走向市區西北部。這片街道離市中心有段距離,保留了老街氣息,人煙也愈來愈稀少。這時我發覺有個女子站在夕陽餘暉下,一直注視著我。她就站在停在路邊的小型車旁,周圍沒有其他人,於是看起來就更醒目了。
年紀大約介於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隻見她輕輕打了個噴嚏並按住鼻子,背緩緩地靠上紅色小型車的車頭。
她眯著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這個人我有印象。
她是個個子很高很瘦,看起來就很能幹的女子。
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我慢慢地經過她旁邊並思考著,然後——
「啊。」
我想起來了。
這個人是之前跟銀發少女走在一起的女子。
我不自覺回頭。
隻見那個女子像在觀察我似的直盯著我看。
不久,她開口說了一句:
「你果然有雙澄澈的眼睛。」
她這麼說了:
「你那雙冬色眼眸究竟在看著『什麼』呢?」
我直覺理解,這個人是指那個少女。那個女子的眼神在眼鏡底下有點不知所措地微笑,說道:
「……抱歉突然說了奇怪的話。」
我這時才發覺一件事。
嘰——某樣東西發出非常細微的驅動聲。
看得出是女子一轉動視線,鏡片就會隨之緩緩運作。仔細一看,鏡片旁邊有細微突起。看樣子好像是鏡片跟那個突起連動進行某種光學處理。
那顯然不是普通眼鏡。
她是視障者嗎?
女子再度打了個噴嚏以後——
「……可以跟你講一下話嗎?」
她鄭重地這麼問了,於是我點了點頭。我雖然有所警戒,但更好奇她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才來找我講話。
我保持沉默,等待女子開口。
這時副駕駛座那側的門突然粗魯地打開,接著一名男子下了車。
「茗荷。」
在女子叫住他以前,他慢慢走近我,而且像流氓一樣大搖大擺,似乎要給人什麼下馬威。不過他其實是個長相斯文的高個男子。
頭發略長,戴著銀框眼鏡,不知為何在衣服外罩著白實驗衣,手隨性地插在口袋裏。
這名男子不發一語,由上而下看著我——
「呿!」
然後不屑地撂下這句話。
「咦?」
我一頭霧水。
「請、請問,到底是怎麼了?」
男子悻悻然地再補了一句:
「我保證!絕對是出了什麼差錯才會是你!少得意了!」
他隻說了這句話就大剌剌地回到車上,重重關上車門。我目瞪口呆,隻能默默目送著他上車。
女子嫣然一笑說:
「對不起喔。他不是壞人,隻是有點孩子氣。」
「是、是喔。」
「…言歸正傳。能不能……稍微撥出一點時間給我們呢?」
被她這麼一問,我姑且生硬地點頭答應了。
於是我直接上車。車上一陣尷尬的沉默。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