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追 夢 (3)(1 / 3)

地大物博總是能夠給人諸多方麵的擴容和充實,給人豐富的觀瞻和比較。東海之濱,西北高原自然用不得任何言辭,就這南方沃野與北方荒漠之大不相同,其林林總總也實在難以細述。僅僅隻看那漫山遍野的蒼翠林木,也是這得天獨厚的南國更加蓊鬱茂密,高大盛壯。倘若是驅車、坐車從南到北一路看來,一步一步的色彩變換則不可謂不讓人驚心動魄。這也僅僅從路邊的防護林,或者觀賞樹木做個比較即可。從墨黑的濃綠,幽深的蔥綠,到素雅的淡黃,再到蒼白的慘綠,簡直就是一步不如一步的了。某些更加不堪的地方,雖然也還能勉強稱之為綠,但相較之下已經就是難以入目。仿佛六月天裏慘遭砍殺的那些甚是不幸的樹木,闊大的枝葉瞬間就被曬得焦酥,卻也仍然還是綠的樣子。

由此你的這份遍覽祖國大好河山的心情也肯定會受到影響,在此也就不必多言。然而最讓人納悶的,似乎最基本的木材材質,也是溫和的南方更加堅實柔韌一些,也更加具有藝術品位,更適於人文雕琢。造化弄人竟然也是層次分明。

或是因為維度所在氣候適宜,土壤肥潤水分充足,所能蘊蓄,所能吸收的營養與基質?而南方除了更適於生長外,也似乎還有一種比較良好的保護意識,成長的時間也更為長久一些。漠野一般的北方,似乎是一副迫不及待的心情似的,各種植樹造林自然也都是一些急不可耐的速生林,包括家家戶戶避免土地撂荒而栽種的些許,當然就更是順應著刨花板,鋸末板乃至樹枝粘接的新興產業而瘋狂地趕趟兒的。林木長得越快,砍伐的也越快,收效也就越快,又有哪份心情能耐得住三五年的漫長等待呢?所謂十年樹木,就已經是古人留給我們的笑話了。

古老的村莊裏,偶爾會有的一棵半棵老樹也已經成不了風景。搬家上樓的大規模拆遷,也早就斷送了所有的生機。廣袤的原野再也不是生長參天大樹的地方,也就隻能是樓頭路邊零零星星的綠化喬木。這有意點綴的風景即便能夠成為某種雅致的心情,那更多的地方也就隻有繼續的幹旱瘠薄與巉岩兀立,付諸稀稀拉拉與零零碎碎了。

這份存活的適宜與長成的難度,或者也就像如今世界的現實人生,人們不也都是在這南方的都城裏打工,獲得各自的衣食與豐潤嗎?這在菊英老太太所能感到的欣慰與歡喜裏,卻也正是在這風光敞亮豪華氣派的玉皇山頂上討得一份大大的便宜。

感恩之心曆來都是有的。祖宗的蔭庇好,福澤好,承繼綿延也已經能夠物換星移時來運轉。這樣的禮敬虔誠,這樣的沉穩心地,一直都伴隨她的整整一生,也並非盡是來到鳳城之後才會有的釋然。

慣會如此的知足長樂,也正是她生來的福氣。各種取用也都不在話下,雖然也隻有巴掌大的地兒,但隻要稍稍動動手腳,就能很方便地滿足自己的所有需要。日想夜念的,她還就真的就有了這份擔風袖月的神仙日子。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很是快活自在。

但是,誰能知道,一家人最初偷偷來到城裏的時候,為了一份最基本的生存,為了分擔生活的壓力,老太太就還曾經做過好巴幾年頗有口碑的保姆呢!是在陸長遠的家裏照看孩子,也捎帶著照顧自己後來的兩個孫子——高玉琥夫婦的雙胞胎兒子們。

老太太愛老兒子,這是人們慣有的說辭。這在林菊英老太太也是有的。高玉琥來到他的身邊最晚,所以也就真的跟他最親最近。隻是這可不是老兒子守家看家的傳承,也是一份巨大的擔當和付出吧!

陸長遠的父親陸子崇是王玉安朝鮮戰場上的戰友,老一輩人在生死存亡的戰壕裏結下的那份深情,自是很不一般。所謂鮮血締結的友誼。也隻有年代久遠心理古樸的人尤其感念這些。

王玉安在的時候,陸子崇就經常下鄉來看他。因此也就知道了當年林菊英為了收留和撫養諸多舊家子弟不惜自我完全犧牲,乃至諸多近乎犯上作亂拚死一搏的那些事兒,納悶、不解、感歎之餘,對林菊英的敢做敢為與含辛茹苦也一直都是由衷地欽佩和敬服。當然,這也包含著對於林菊英細心照顧一身殘疾的王玉安,所應該有的那份感謝。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陸子崇轉業到了美麗的鳳城,據說也是因為從一向大大咧咧的王玉安那裏知道了一些有關於鳳城,以及鳳城春與他們這些人的一些曆史過往,風塵歲月,以及山水依戀,頗有些唏噓,感觸才主動做的決定。王玉安托付他帶一帶已經長大正在走上工作崗位的梁華京,方如林,謝利民他們,他也都力所能及地照辦不誤,比一般知根知底的人們還要盡心盡力的多。

王玉安不幸去世後,陸子崇也還念著舊人,多次上門看望林菊英。雖然並沒有怎樣糾葛的複雜內容,隻是一份本色樸素的簡單平常,卻也真是海闊天空山高水長。高玉琥在老家裏呆不下去,帶著一家老小跟著林菊英來投奔他,對老戰友的家人自然更是體貼照顧。陸長遠的媽媽辛友銀也很體諒林菊英,以及太過老實巴腳甚至有些愚不可及的高玉琥的難處,一切相處也還平順。照看孩子本是拿手的活兒,有些艱辛勞頓,卻也自在隨意。

但是,陸子崇的手似乎也就隻能扒拉一下體製之內的事情,而且也已經很有些人走茶涼的過時光景,所以根本就不能有什麼過大的奢望。這在高玉琥壓根兒就沒有這個念想。能夠讓老太太有所安頓就已經很不錯了,還能要求啥呢?相比之下,他倒是寧願跟樓素雲兩個人多受一些摔打和難為才會有所安心。

現在的高氏夫婦可以有一份很不錯的人眼裏堂堂正正風風光光,但是當初一家老小的逃荒奔命,作為一個進到城裏兩眼一抹黑的打工仔,那份自然好不到那裏去的日子,就連現在一般末流的兄弟姐妹們也不如的。樓素雲至今都說那是一段難以忘懷的日子。但是,到底是可笑,還是可恨,就有些不好細說的了。為了自己一家人的衣食,和蘇珀的學費用度掙紮打拚,兩個人的打工歲月,是真的吃了一些苦頭的。

打工這個詞彙是舶來品。據說最早是從香港傳過來的。這也真的不是一個好的稱謂。它的出現,果真就徹底顛覆了我們的這份生活。很多有心的人們就頗曾計較,認為就是這個舶來的打工,雖然必將在人類曆史上大書特書一筆,但其為害匪淺,可惡之甚,足可聲之討之,置之死地而後快。現在就有許許多多的以倡導打工文學為口號的作家作者以及學者,對此置喙種種,大有星火燎原眾口鑠金之勢。

其實,作為一種最基本的曆史事實,民族曆史上的打工可謂代不乏人,但是一直以來的叫法,當然不會是如此惡劣的趨奉和時尚,最慣用的稱呼應該就是出伕,或者出夫。從有地球坐標之稱的萬裏長城,到沒有挺過楚人一炬的阿房宮,以至如今仍然在等待發號施令的偌大兵馬俑,以及曆朝曆代各家皇朝的城闕宮殿,陵寢墓塋,乃至貫通東西南北的官道、運河等等,等等,無不都是這個偉大的出夫,出民夫慷慨的奉獻,曆史的冊頁上怎麼會少了這項足可彪炳的烈烈功勳呢?

到了我們這個時代,出夫這個說法也照樣還是大行其道的。亂世年景以及戰爭歲月的出工出力不必說了,和平年代裏興修水利,整治梯田,各種舉世矚目的建築工程,稍有遺憾的大煉鋼鐵暫且不提,這各種大建設,各種大會戰,各種各樣的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等等,那紅極一時的戰天鬥地,人定勝天,不都是源自於出夫這裏?我們曾經的好多位國家領導人,當初不也是這各種工地上的出夫嗎?

這在當時,可是真的地不分南北,人不分你我。那是人人都要有份的事情。我們小的時候我們的長輩們在做,年長的平輩,下輩們也在做,我們長大了,或者長大的過程中,直至進入我們的21世紀前幾個年頭,我們自己拉家帶口了,也沒有少做過啊!多少人的父輩們誰沒有過那種年年出夫,回回有我這樣的豪情萬丈氣壯山河!

那個時候的人們也應該是格外地知道感恩,諸如幹到臘月二十九,吃完餃子再下手等等豪言壯語,這為我們偉大的祖國,和紅紅火火的社會主義建設奉獻了多少的誠心與汗水,成就了多少的可歌可泣的豐功偉績。稍有年紀的人們都應該知道的,記得的。真的是不可勝數啊!

包括現今的梁華京,陳浩成他們許多人在內,當年也是出過伕的。不過,這個出夫不是出農業學大寨的農夫,而是出工業學大慶的工夫。當然,這是因為王玉安的精心安排,分門別類地給人找到的一條好走的路吧?這種夫,可更是一種人人豔羨的偉大和光榮啊!

就連後來的左雲鬆被人開除公職後,跟著黃家禮去出馬家牙子煤礦的夫,也還是人眼裏人人豔羨的工人階級,領導階級呢!隻是後來,不知怎麼地,出夫這種說法就再也不時興提了,竟然就換成了打工。因為是崇洋媚外的緣故,或者開口比較響亮一些,所以才替換的吧?

但是,這一替換就讓原來高貴無比的工人階級,受到了嚴重汙染似的,也不那麼吃香了。如同民工成了低人一等的別名,這打工也自然高級不了哪裏去。一樣的行為,行徑,不一樣的叫法,待遇等等可就是千差萬別。這種替換帶來的墮落、跌份,在當初那可真的是一種昊天罔極的悲哀,就害苦了多少人啊!

雖然都是林菊英老太太帶起來的一大幫子兄弟姐妹,但高玉琥真的就沒有梁華京他們,或者左雲鬆他們的好運了。其他事情不說,王玉安太早過世也不說,最關鍵的,是他正要長大的那個時候,打工這個詞就已經開始風起雲湧地流行起來了,淪入這打工的一族,又是最初最凶猛的風頭浪尖的時候!怎麼不跟我們這如今時代的任何人一樣,無限地悲哀呢?

這份文化命名,從一種模模糊糊的默認,到逐漸流行開來,不僅風潮所在,也還有著許多的歧視與管製方麵的升級。作為這最末流的一類一旦歸了既定的檔口,貼了屬性的標簽定位塑形,也就正經的法院裏判了刑似的,人們因此都有了固定的級別了,各種想法辦法,針對對策也都有了合理的實施與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