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兒既然咱們都知道了,也就隻能到這裏了。大家千萬千萬不要在外邊風傳。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想想你們姐姐家裏,現在該有多鬧心,咱們是不是也應該首先站在這個位置上替人家體諒體諒?這可也是一份天地良心人類公知。不能總是讓人認為,咱們就還是那永遠都不知道長大的小孩子!”
趁著秀文不在身邊,素雲趕緊耐心細致地做起群眾工作來了。一番深入淺出,也著實語重心長,真的就把雅雯的輕佻和高傲給軟化下來,玉文就更是乖乖寶寶一樣的服服帖帖,雖然心裏也都是一番無比的氣惱與好笑。
一些必須說到點子上的話,即便就是一種多餘,卻也正是她的敏感和細心。對於這類不能說好的事情,不能隨便言語不說,小孩子家就更是不能引火上身。能不能過去這一步眼下雖然還不好說,但將來一旦刨根問底起來,那就更讓人臉上掛不住的,甚至就會要了親命的。看看兩個人似乎也還明白她的這份穩重深沉,就又接著說道:
“剛才你們叔叔也說過了,現在咱們大家都在著急這件事情。平時可以各忙各的,不必人前人後的擠。但有災有難了,這就不怕人多。我們大家從來都要站在一起,綁在一起的。多一個人就多一顆心,多一份力量,多一份運氣!還好,現在各個方麵的使喚都方便了,大家走在一起,也方便的多。”
“這不能說是應支應份,但也還就是我們由來已久的一份人情,一份人心。是我們這大家夥兒,從來都有的一份禮儀規矩,和根本天良。心要往一處想,勁要往一處使,大家都是要必須到場的,也是要必須保守秘密的。但是,大家跑過來跑過去的,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跟我們一樣,就隻有急躁上火的份兒?瞅著,看著,亂哄哄的,這是幹什麼啊!不過,反過來說,你再看看我們這位……”
素雲瞄了瞄秀文緊閉的房門,才又繼續說道:
“你們說,你們的姐姐,這個時候是不是也應該回去看看?你們奶奶就是這樣想的吧?看著大院裏人多,我們又盡不上力,操不上心,上前不是,退後不是的,所以就把我們趕到這裏,死乞白賴來了。也還是一樣不給臉喲!”
“這可是自打生下來就沒正經見過麵的一家人呢!出了這樣沒天理的事兒,還不更應該跑在頭裏?那沒有個著落的親生弟弟就不要說,可憐那親生的媽媽喲,就一個勁地要死要活,摔天打地的鬧。這邊卻還是沒有一絲兒感覺,沒事人似的。這可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親骨肉啊,像話嗎?”
這樣說,也就真的是把人當作可以有個斟酌商量,能夠推心置腹的大人來看了。這也是起先最初的想法。卻又順耳,中聽,玉文,雅雯也都更加安分守己起來,不聲不響的,一番規規矩矩的樣子。
事情都是明擺著的,大家一直都有這樣一份為好的心,多說幾句也並無不妥。而且這樣的主動出擊,引導一下輿論主題,也就是很好地定位定性了。這是明白事理,或者掌控大局首先就要做的。
“當然了,這也不能怪咱們的秀文。這些年一直都抹不開這個麵,都不好開這個口的。她也是不好隨便表白什麼。隻是我們來了老大一陣子了,現在還不知道那邊會鬧成個什麼樣子,能不能挺得下去。要是一旦有個好歹,又應該怎麼辦呢?”
自己一個人說話有些太累,也做不足成色和分量,高玉琥指望不上,素雲就一個勁地扯著蘇珀的衣角,還不住地拿眼睛挑著瞟著。蘇珀自然明白一番苦心,也隻好順著素雲的話頭,就事論事起來:
“這種事情多少年都沒有過的。不要說你們,連我們也沒有這種經曆,也沒聽說過這種話頭。都說我們的老祖宗也曾經被人綁過票,可回頭想一想,那可是連個影兒都沒有記下來的啊,傳聞故事吧!”
“可是現在,咱們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人已經被人家綁了去了,是好是歹,現在也不好說。這可是真的實實在在地想著我們,念叨我們,算計我們了。但我們自己,反倒就是不知道認真地想一想我們自己,就還是這樣鬧生分。”
蘇珀本來是不打算多說話的。事情既然已經安撫下了,也就到此為止了,又再翻騰什麼?沒有指望上的,就不要指望了吧?而且秀文一力依持的董玉燕,說話也還本分靠譜不卑不亢,自己也極力認可,都已經換過位置,說了許多溫暖、體己的好話了。
話雖如此,但要真的讓蘇珀站在秀文的立場上,來代替秀文說一些有覺悟有水平的話來打破僵局,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的。也不過就又重新勾起自己無限傷心的往事,要讓自己沉入到那一望無涯的無底洞裏去。人呢,說人容易,說自己難啊!
其實這最為讓人關心,也是最為重要的,還是三個人泡了這麼長的時間,至少也應該有個台階下,也還關係著老太太從來沒有過的口傳聖旨。這在之前可是從來都沒有開過這個口的,自然也還有個鬥大的臉麵問題。多少年都不把這件事情當回事兒看了,頭一次端到桌麵上來,就又要打翻在地,未免也有些太過傷人。著急上火地上趕著操心費力,又都是為的什麼?為了誰?怎麼也不好好想想呢?我們又要擔驚受怕地擔這個風險,擔多久呢?
連高玉琥和素雲在內,她們都不曾想到,即便走到今天了,這件事情就還是一個做不成。秀文這個妮子怎麼還是這樣倔呢?這些年來的苦頭看起來還是很不夠啊!包括她們自己,外邊多少人的同情和憐惜,統統都是白費了,什麼苦啊甜啊,人家根本就不吃你這一套。那顆悶葫蘆一樣的心裏,到底是在想什麼,就是指靠董玉燕這一個外人嗎!怎麼就不能聽人勸吃飽飯呢?親生的骨肉,到底能有多大的仇?
她們還曾在老太太麵前大包大攬,以為這一回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也都應該有個結果的。僅僅他們知道的,就是秀文能夠有的那份心下不忍,以及哭哭啼啼眼淚汪汪,也就應該順理成章地成事了。況且她們也都已經頗有經驗閱曆,適當地敲敲邊鼓也就可以成功上路的,怎麼還會栽在這黃毛丫頭手裏呢?
三個人誰都沒有普降甘霖的芭蕉扇啊!還好,玉文和雅雯也終於及時地趕過來了。這是一份知根知底的血脈和力量,也是一份新的希望和情長。應該能有好的激發好的辦法,或許就能讓秀文有所考慮甚或警醒的。世界上哪裏有調和不了的矛盾,過不去的坎兒?
她們的眼睛和話語裏就都充滿著無限的柔情蜜意,就像看著自己最親的親人。尤其是蘇珀看玉文的那份眼神兒,仿佛真的就是當作自己親生的孩子來看,或者真的就有將來招婿的意思。
同樣也是這份心地,但素雲看到蘇珀的柔情脈脈可就是不舒服。生氣,憋悶,但想發作又發作不起來,就隻是搖頭。起小就是這汪子晃悠悠的水喲!小孩子家家的,怎麼能受的了呢?
“這事兒,應該說是姐姐自己的事情,也可以說是我們家的事情。一般姐姐隻是讓我好好學習,不讓我管其他的。不過,現在當著幾位老人家的麵,又都要讓我開口說話,我也不妨敞開了說一說。說好說歹的,老人家體諒啊!”
“這是說那裏的話啊,我們玉文現在可是咱們家裏正經當家的!”
素雲趕緊地再捧一捧。名副其實的黃玉文也有些乖異的羞澀,笑一笑,繼續說:
“姐姐是應該回去看看的。不要說音訊全無了這麼多年應該透個信兒,現在可是出了人命關天的大事情了。左家也早就是今非昔比,別的不說,人情冷暖也一定會變的吧?無論男的女的,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還能再跟以前一樣,再有別的心嗎?”
“我聽說這些年來,他們也一直都在想著姐姐回家,還在各方麵的打聽,尋找。尤其又是這個時候,姐姐回去,既便不能給人太大的奢望,給人一種現成的歡喜那也是好的。離家二十多年的女兒都回來了,兒子才不過分開幾個鍾頭,又會有什麼呢?一人有福,拖帶滿屋不敢說,至少也能望梅止渴,寬慰一下吧。這裏偏偏就有這麼一個典故……對了,在他們家裏,我姐姐是什麼梅來著?嘿嘿,我怎麼連這都給忘了呢?”
“人們都說,救命還需要一根稻草呢,有個抓手,念想的。多一個守著的人了,總歸是好的。不用幾位老人家說,我也知道,按照以往的慣例,隻要出了這樣那樣的事情,咱們那邊的人,也就不分窮富遠近和高低貴賤了,當初也沒有什麼窮富遠近和高低貴賤吧?不過,那時候的人們橫豎都是要湊在一起的。”
“就像嬸子剛剛說的,也應該就是我們奶奶說的。人多力量大,人多時運高嘛!既然現在大家都要過去看看了,又怎麼能少了自己親生的姐姐呢?無論怎麼說,姐姐也更應該回去。如果方便的話,甚至連我們這樣的小孩子也應該跟著過去露個臉的。要不,還會讓人誤認為是遠遠地站在旁邊,水深火熱地看熱鬧呢!”
事情已經捅到大天上去了,卻還在怕人知道,也就是怕人可心恥笑的意思,或者還有落井下石,牆倒眾人推的必須防範。而玉文說的,冷眼看熱鬧的也一定會有。誰在可恨,誰在稱心,誰在幸災樂禍?所謂人心難測,如今世道也真的是很難說。這也正是天底下最讓人不恥,和寒心的事情吧?好在連小孩子都還有這份警覺了!
“好!咱們家的孩子都會說大人呱了!真不愧是老黃家的長房長孫,肚子裏有墨水,也就更有貨了。說的頭頭是道的。不錯!不錯!這可是真的結了一個好瓜啊!”
看看蘇珀入迷入的連句應答的話都忘了說了,素雲隻好大聲地誇讚著,當然也是在給蘇珀適度地提醒了。
“我有什麼墨水?我也隻是跟著我姐姐,讓她領著一步一步地走,跟她學的吧!”
玉文也已經學會賣乖,湊合著說些能上台麵的話了。這也就是人眼裏的長大了。但這也委實就是老黃家的舊事。黃玉文小時候的撒潑調皮,蠻橫任性,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如今頗有些生活波折,也就知道一些世事的滋味和必須的禮節了。也還是一番姐弟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