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成 長 (2)(1 / 3)

見識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習俗文化,探尋曆史沿襲淵源形成,除了條分縷析某些大大小小的曆史事件,稍有影響的知名人物,用心最多的,或許就要品味品咂其日常生活最平淡的部分,所能表現出來的那份由衷情懷與天成素質,關係著最深層次的基因鏈結,也關係著鑄造人生抑或歲月沉澱的肌理與脈搏。甚至就要置身其間一起經曆和打拚這份漫步走來的實際生活,才能從紛紛紜紜林林總總之中,扯出一片小小的枝葉來。

而對於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來說,卻也不過就是耳聞目睹見慣不驚,就像我們不能察覺須臾不可即離的這份空氣。這裏延續上文接著要說的,就是居家度日經常會有的,那些待人接物的交際處事之道,是一般迎來送往的各種應酬對答禮儀,相應的人文風俗習慣等等,諸如某些節點,某些奔頭的安排與打理吧。

在如今快節奏的時代生活裏,這些日益流於江湖一統的方方麵麵也已經並不算做什麼,我們的世界仿佛就要將我們的全部按捺於工業化的進程與流程。一家人每天都是在將就盒飯,隨順快餐,自己就顧及不了自己,伺候不了自己的,節假日豐盛一些,應邀聚會隆重一些,也不過就是在那臨街的餐桌上,多點一份紅燒茄子麻辣豆腐之類,或者到麥當勞,肯德基去開開洋葷吃吃西餐,以及某些針對市場及時推出的大快朵頤的饕餮自助等等。其他,也頂多就是看著自己那些風光八麵的領導人們在迎來送往之中整一些這樣那樣的花哨景致,聊作自己茶餘飯後嘖嘖有聲的言談作料,付諸豔羨之深情。一旦深入到自己那些人生交接,緣遇遭逢,包括各種場合的舉止答對等等,又怎麼能有什麼計較與講究呢?

是所謂的快節奏拚搏造成的嗎?似乎並不盡然,無奈的人們大都把諸如此類的種種歸根結底為兜裏沒錢。大家都在找著自己的生存糊口之道,掙錢發財之道,也就把其他一切都忘記了,都拋棄了。人之一生就要消磨在這種不能自主的沉浮裏庸庸碌碌嗎?

所能擁有的這份生命,其打拚生活的現實根本又是什麼?一切就僅僅是交付於所謂錢的掌管與決定?又怎麼才能真正體現一世為人應該有的那份基本的生命素質,與人文情懷?以及怎樣展開和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當然生活,有滋有味地譜寫一段人生呢?

每天都在關注的頭版頭條,所有風風光光的一應表麵,也不過就是各種出訪,迎接,招待,祝賀等等,夾雜一些趣聞軼事風花雪月等等。這在平平常常的我們,不也都有我們自己的迎來送往之道?這也素來就是一份普通人生的精華樂章,所謂國有國是,家有家宜。不可謂不重要的。

一生一世交接交流也都十分有限,又能於此有幾多蘊藉盤桓,幾許溫存領略呢?要是並不怎樣留心在意,落在茫茫時間的流裏,白白地放過去了,或者就是無端端地錯過去了,而不能盡情地品享與領略一番,那又是多麼讓人可惜的啊!

現代人文大都以製造擁堵踩踏的山呼海嘯為風光八麵,也不過就是一種鼎沸的人聲,傳統人文卻總是以給人精致豐滿的享受為主。這也是現代的人們為什麼總是有那麼多的空虛,舊時候的人們就總是有那麼多的企盼,那麼多的品咂,那麼多的回味與流連。

平常交際的一般來往就不要說了,一份淡淡若水的擁有與品味,現在急著趕點、踩點的人們怕是更看不到眼裏,也品不到心裏的。要說,還是說一說那些能夠有的一說的大事兒,依然的芬芳,濃烈滋味,或可有些許的感觸繚繞心頭。

如此也不必喬張做致,不妨就借著前麵剛剛說過的,黃修文呱呱啼哭之時就做成的那件好事,稍作敷衍。別看已經過去快三十年了,連黃修文都這麼人高馬大的了,但之所以還是讓人念念不忘的,也還就是一份天大的損失和遺憾吧?很是讓人傷心,痛心。

記憶之中,那些孩提時代裏的婚喪嫁娶,大多都是不遺餘力地高喊移風易俗,新事新辦。雖然是最低層次的鄉村聚居,也大都是跟《東方紅》,《國際歌》等等這類崇高偉大緊密相連。一直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中後期,鄉下紅白二事的那些素有傳統由來的各種禮節禮儀,才又重新風生水起細致入微地鋪張開來。

當然也是人們手裏都能有幾個積蓄,為了這一個又一個的奔頭,就想著要一些上講究的場麵和風光,留一份好看的念想和回憶,而每每都要奉為首席正座所代表著的上麵,也已經不再怎樣的強加管製了,才能有的一份重新延續的妥貼愜意和豐贍厚實,甚或因為生活水準的相形提高以及源遠流長遇合化育,較之以前就更勝一籌了。

一般拉拉雜雜的方方麵麵,暫時也不宜多說。舊事重提一下黃修文的趣聞,也就隻說一些婚宴酒席上的基本用度或者風俗故事。這跟現在城市裏的高檔飯店預訂酒席當然是不一樣的。鄉下人的盡心盡力操持操辦,是有著許多許多高天厚土一般的樂子和花頭的。

老黃家當初那八桌子客人,總計到場人數應該在八八六十四位之多。這個基本數字,也隻是當時時常都會有的,鄉下浩浩蕩蕩的送親隊伍裏一個一般般的人數。人數隻能是在這個基準上多個一兩位,而不會少。少是萬萬不行的,要被人說風涼話,是不識數了?是人丁稀少相交無多就連送女兒出嫁的隊伍都湊不齊人頭?而多了的一兩位,可以有一兩桌多坐一位。也不能太多,於禮不和,於情有乖,那就是自討沒趣,自找麻煩,沒見過世麵嗎?不是說十裏路去趕嘴不如在家喝涼水嗎?也要落一個不識數的。

在這六十四位甚或更多的人數裏,除了本家堂叔兄弟一位,新人李豔玲姥娘門上年輕尚青的親娘舅,或者年長的表兄弟一位,其他的可都不再是真正的本家親戚的了,而是鄭重邀請的村子裏各個大家大戶,或小門小院的尊貴代表。

送親隊伍領頭兒的,或者迎接隊伍裏領頭兒的是戴大紅子的主客。這裏除了出場人物也還講究一份體端貌正的基本體麵,至於相互之間原本有的相處關係,大都是一般的同村聚居的平常往來。也有相交甚好的,借此表示一下厚重,鄭重其事地托付一下,來做總體負責和各種禮儀執事的戴大紅子的主客。

也還更有著平常不免就有些是非糾紛,不順暢不和睦等緊張氣氛,便需要借此有所衝淡緩和,甚至由此全部化解再敘倫常。如此就更要格外尊重地對待,也可以委為大紅子主客,主持一切儀式體麵,禮數周全。卻又讓人更是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畢恭畢敬一般。

這在一個村裏住著的,無論大姓,小姓,一般就都是如此。一般來說,如果自己家裏,“閨女出一回門子,鄉裏鄉親的連頓飯都沒有撈到!”或者是“我們家大小子要抬親了,莊裏莊鄉的竟然就沒有個幫襯!”這可都是很有分量的話。個人家庭會在本家家族乃至整個村落,三裏五鄉之間,都要臉上無光,甚至就會為了這個最大的盼門而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再由此有些議論,風傳,這要傷著的就不是一般般的一家一戶的臉麵問題了。

所以這類事情一直以來也都叫做公事——大家的事,而送親的客人一般也都叫做官客。如此響亮的名字本就不一般的。鋪張這樣一種場麵,為新人祈福,發端,也彰顯一下平日的交際人為本分體麵,村莊裏家家戶戶之間緊密團結的和睦與喜慶氣氛,這才是最為至關重要的。並不隻是想著簡簡單單的一番基本享用與奉承之類。鄉下人有鄉下人的用心,眼眶子也並不淺的。

這也就是隨和鄉村的風俗吧?雖然至今還說三裏路不重俗,五裏路改規矩,但是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些基本流程大體框架是不會變的,變的也隻是一份進退層次以及各種細節上的細致推敲,或者前後次序與口味講究,各種無關弘旨大麵的分屬禮情等等。

一份伺候官客的宴席,雖然不是鄉下最高檔的,最高級別最高規格的,但也應該就是氣氛最隆重、儀式最典雅、最具代表性的一種宴飲形式。

婚禮舉行的日子定下來了。這一般要在一個月以前,就要把喜帖撒到邀請送親的人家裏,托詞讓人安排相應時間,以及洗換衣服各類準備等等。喜事正日子的頭幾天,女方不僅要套車,鄭重邀請知己親戚各種友好,所有被邀請的送女客人,也都要在頭一天的晚上來女家聚一聚。清點一下具體人數,安排各種得當差使,並序過主次儀仗,以及各種應有的禮數。女家也要在當晚首先候過一次。這時的宴席可以稍作一般,八個盤子,十個大碗就都可以。不必,也不能太過講究。

第二天早上早起,鄉下至今也還是要搶早的。這都有些曆史久遠的說道的,不可隨意冒昧。黎明時分,從女家出發上路前,照例是一碗肉絲雞蛋麵的點心,或者也有幾樣小菜。這也比較隨便。然後每人領一塊小紅布,這就是小紅子的標示,參加送親的人們人人都有份兒。相互樂樂嗬嗬的打趣一下,也可以稱之為饃饃票。

四個大紅子主客的紅布當然就要大得多,且是要認真仔細地縫在上衣兜上,堂堂正正地飄掛在胸前。小紅子則可以隨便一些,但也是正正經經地係在胸前衣服靠上的扣眼上,或者也是搭在上衣口袋裏,微微地露出一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