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穿上了這身作為體麵包裝的貼身遮擋,那就不能太過容易地脫下來,一定要嚴絲合縫地靠靠這最靠譜的排場。
這在之前時候也是經常如此這般地順一順手兒的,從來就沒有什麼話好說。而這一回,卻又還是毫無違拗地順從了樓素雲那洗涮打雜的調侃口氣,也就更有了藏而不露的潛伏。
她也的確需要這樣一種最為可心也最為靠譜的實用裝扮,彌合一切或有或無的隔膜、距離,水到渠成地走進她的秀文姐姐的心裏。借著這不可一世的主兒竟然也能萬千造化而逢凶化吉,自己,自己的哥哥說不準也就會痛痛快快地打開那扇亮堂堂的窗,甚或還會更上一層樓,從此無限風光!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女兒家每每都有著說不盡的得意,作為爛漫心情,亦或就是生活的花頭。她黃雅雯可正需要這份提人心氣的勁頭兒。表麵上繃緊了正兒八經的稚嫩臉色不苟言笑,內心裏卻是整個地發了芽開了花。
為了自己死心塌地的哥哥,也是為了自己這位一百錐子,一萬錐子都紮不透的悶葫蘆姐姐,她是巴不得多吃一些苦頭的。隻要能有,隻要能夠。更何況,這也並不就是苦。是苦中有樂,苦中有甜,苦中有酸鹹麻辣,色味俱全。
“身處現今時代最為讓人看不起的可憐底層,也就僅僅一個低賤存活的基本位置,如果終於能夠為那個生下了你,又拋棄了你的家庭做件事情,竟然就在有意無意之間挽救了那從未見過麵的親生兄弟的生命,您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如果一番付出之後,你仍然還是一眼都沒有看到你的至親血緣上的DNA親人,包括被救的那位陌生的路人甲一樣的親生兄弟。你又是怎麼想的?你一樣也會按部就班無動於衷嗎?或者隻是不便張揚不做搭理?請告訴我,明白無誤的告訴我。我這裏有一個活的標本,或者尊神。我實在不能了解她了!”
這是她配著秀文無限忙碌的背影,偷偷發出去的兩條微博。她並不是要像時下無孔不入的新聞媒介一樣,來一個徹頭徹尾的實況轉播,嚷的全天下人都知道。但是她真的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有些模樣的切實回答,好幫著她解開這個深沉而又蒙昧的謎題,讓她有點基本的安心。
對她來說,這可是發生在今天的,一個很不好翻越的新的難點。試用一般的換位思考,如果是發生在她的身上了,自己也會這樣安穩,平靜,不動聲色,卻又把這塌天的大事獨力承當隻手抹平?這是怎樣一副心胸,雅量?
打小一起長大,她一向都以為自己越來越明白秀文這份古板心思,和她甘願待在頭上的沉重泰山一樣的壓抑——這也隻是因為她所選擇的這份既定生活,和她一心要走的方向。這些與生俱來,也就已經成為她的心性和品格。所謂環境創造人,一切也都概莫能外——卻又總是遭逢這樣那樣不可揣測的難題而讓她墜入雲裏霧裏。
既然自己一心一意甘願如此,寧願如此,別人的任何解勸,費心費力,就隻是一種沒有任何意義的騷擾與聒噪,隻能畫蛇添足徒添是非煩惱,也還讓人愈加吃力勞頓罷了。人呢,誰能踏著這位秀文姐姐正在走著的路,來認認真真地走上一走呢?那些不通人情世故,不明正常發展的,其實並不是明察秋毫,洞若觀火的她啊!
如果不能夠死心塌地,亦或麻木不仁的話,這人生的某些苦難是很容易讓人痛斷肝腸的。在這方麵,雅雯也並不就像當今社會越來越多的左雲鬆那樣的慈善大家一樣,專會賣弄自己威風八麵的悲憫與同情。她知道,如果能夠有一份真正貼心的共同擔當,能有一份無微不至的切實依靠,那也就完全不一樣了。
秀文畢竟也還是一個跟時下任何一位女孩兒家都完全一模一樣的人。自己再怎麼吃苦受累,很多很多艱難掙紮的時候,當然也需要一副有力的肩膀來幫她扛一扛,一個挺直的脊梁來幫她撐一撐,一個厚實的身板來幫她擋一擋。人,都是需要喘口氣兒的。無論是實的是虛的,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這份真正貼心的需要應該就是最為貼心靠譜,最為合情合理。
而癡情無限的哥哥,一直以來不都是這麼做的嗎?這些年來的汗水,淚水,哥哥不都是無聲無息任勞任怨地與秀文流在一起了?淌在一起了,團在一起混在一起了?就像今天這樣,哥哥那一次不是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模樣呢?所以,她的那份滲透,切入,最好也能夠像哥哥那樣,需要一樣的春雨貴如油,一樣的潤物細無聲一樣的。
扳著手指算算,哥哥這段路,可是快有十個年頭了!現在世界上還有沒有這樣的一份長情?她不敢說,但是哥哥確實是真真正正踏踏實實地做到了,的的確確無怨無悔地做到了。千方百計也罷,挖空心思也罷,哥哥可已經就是把自己全部付出。
想想這些,她就有些為自己的哥哥姐姐,為這對苦難的人兒,流下自己清純的眼淚了。難道說,比任何人們都要多著一份聰明悟性,和細微敏感的秀文,就不明白這份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苦心?她才不相信呢!整整十年了啊,整整十年的水滴石穿,任是老家山上的花崗岩腦袋,也應該透透氣了!何況這經得起任何碾軋敲打的秀文,也並不是花崗岩做的。
尤其今天又是哥哥的正經生日,這可是大家心知肚明又鄭重托付的。任是怎麼著,那顆冷漠荒蕪的心地裏,也應該有一點兒最起碼的基本溫情吧?又別說,剛剛又還做了那麼大的救苦救難讓人感激涕零的事情。她知道秀文會像往年那樣也早就有所打算了。而她也隻是趁機煽風點火一下,或者火上澆油一下,諸如此類的前奏,序曲,或許就能有些真正的發展。
雅雯也曾經很看過一些論述男女戀愛心理以及情感軌跡方麵的書。不過,她這完全不是為了自己。為了這個總是睥睨一切的自己,她還舍不得下這麼多的冤枉工夫。遍布大學生活那些花裏胡哨的正經課程,有多少書本兒要讀啊!她就一定要分出這份心,和這份工夫來。她就隻是為了自己的哥哥修文和姐姐秀文啊!
為此,她可是真的下了太多太多的好工夫。為了弄清甘苦與共的他們到底有沒有一種相互締結的情愫,有沒有掩人耳目私通連理,那些各種各樣言之確鑿的經典理論,無論是心理位置轉換,或者角色代入模式,以及場景視點設置等等,她也都是再三再四地在心裏摸索過的,排演過的,推敲過的。
但是一副花崗岩腦殼,一副鐵脊梁骨頭,卻又從來不曾有任何發生似的。對照那些刻板古板的教條理論,她仍然還是不能得到任何清晰的驗證,仿佛殘酷生活的壓榨底下一切就根本不曾萌發。這不免就有些無聊無奈。如此下來,她充其量也就能夠成為各種引經據典的愛情顧問或者谘詢專家。能夠坦然麵對一些真心請教與恣意賣弄,她倒是也有許多的自豪,讓人難過的卻是這仍然於事無補。
僅僅隻是機緣與火候的問題嗎?位置?角度?她的一係列的大大小小的花招就都是這樣學習來的,卻也並不就是照搬,而是臨機發揮的活學活用。她也並不認為她的這份見多識廣的賣弄就是毫無用處。槍挑劍刺的,從來都沒有多大的反感的秀文,可能也是被戳到了癢處吧?要不,怎麼會總是嘻嘻哈哈的跟她打著各種馬虎眼?有時不好抵擋了,就又是佯裝的嗔怒。這一點她是看在眼裏明白在心裏的。她相信自己的這雙無邪的眼睛和這份純真的直覺,一定能夠將任何頑固的堡壘徹底攻破。
秀文姐也並不是沒有這方麵的一份心,她隻是被太多的沉重包裹住了。而她就是要把她的那些沉重包裹一絲一縷地卸掉,透出一絲一縷的空隙。隻要讓她露出那份本來的心地,就一定可以生起一束越燒越旺的火苗。到時候就是真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她需要更好地走近那顆深藏不露的心。她要穩紮穩打,步步為營,要小心地撕扯那個沉重的包袱,撕開那一張一張的布帛和棉絮。布帛可以做成精巧的紙鳶,棉絮可以搓成細長的絲繩,然後放飛出去,看那漫天精彩的鶯歌燕舞,虎吟龍嘯。
所有的沉重一直就不是隻有秀文一個人在扛,哥哥也早就按照她的生活和步履,把自己最好的最適應的調整下來安頓下來了。雖然隻是遠遠地看著,近近地守著,而不再有任何形式上的進攻。但恐怕這也是哥哥的一種最厲害的方式。都說無招勝有招呢!
而且像秀文這樣的人,這樣的心地,不妨就是那句老人們的絮語,小鍋裏燉豆腐。說是千滾豆腐萬滾魚的,越燉滋味兒越好,越燉質地境界越高。她就不信這個世界上還會有燉不熟燉不透的?燉不好,還燉不爛呢!
這種慢工出細活兒應該就是對的。當年自己的媽媽不就是因為用情太切,把一個生鐵疙瘩當成了熱饅頭,又想一口吃下去,就弄壞了事兒,也還就無奈而又無故地白白搭上了自己。現在的她,就一定要吸收這個教訓,也一定要做好這件事情,才能夠對得起自己早死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