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洛瑞爾並未做過多的考慮。
幫眼前這位血仆解除血契於他而言不過舉手之勞,對安東尼突如其來的覺醒和反抗,獨角獸先生心中存了幾分玩味。在被奴役了十五年之久後,並非所有人都有那個勇氣去抓住一線生機掙脫牢籠,由此可見這家夥倒也算不上無藥可救,好歹還殘留著些許為人的尊嚴。
而且歐洛瑞爾不想再多費功夫,他知道安東尼既然有膽量提出條件,那定然是將唯一的籌碼——那本日記——藏在了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縱然歐洛瑞爾不認為能夠瞞住自己,可沒必要那麼麻煩不是嗎?他隻需要動動手指,安東尼便會將日記本雙手奉上,何樂不為。
血契消失,契約雙方都會有所感應。體現在安東尼身上,是長久以來籠罩著自身的晦澀和壓抑一掃而光,這種久違的輕鬆足以讓他忽略緊隨而至的疲乏和虛弱感。至於管家大人會有何等感受,安東尼不敢也不願去想,他清楚自己的行為等同於背叛,此刻八成已上了梵恩家族的獵殺名單。
然而管他的。
領著獨角獸先生來到藏匿日記本的地點,在把日記本交予歐洛瑞爾時,他的動作有短暫的停滯,猶猶豫豫地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沒有開口。那本日記本約有兩指厚,封麵是耐用的牛皮,內裏紙張選用的亦是上好材質,歐洛瑞爾隨手翻了翻,龍飛鳳舞的鋼筆花體字辨認起來著實有些難度。
有用的東西到手,歐洛瑞爾心情還算不錯,臨走前他看了眼忐忑難安的安東尼,不用想就知道他在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伸出食指在已逐漸顯現出老態的人類額前輕輕一點,淡淡的金芒轉瞬即逝,沒入皮膚之下。
“三十天之內可保你平安,好自為之。”
說完,歐洛瑞爾不再關心安東尼是何情態,徑自走人。他方才種下的印記可以使安東尼在一個月內得到光明元素的親近與保護,憑借這個,血族一時半會應當奈何他不得,算是給安東尼的一點饋贈。等時限過後,一切就隻能交給命運了,再與他無關。
回到巴倫米勒的旅店,歐洛瑞爾泡了杯香草茶,坐在沙發上翻開了那本陳舊的日記。
若是將卓爾的一生編寫成傳記,毫無疑問會是本精彩紛呈的旅行大全。他為梵恩家族服務了近一個世紀,這期間,他將自己對旅遊探險的熱愛發揮到了極致,去過的地方多到數不勝數,足跡幾乎遍布五大洲四大洋。每次去到一片陌生的土地,卓爾都會在日記本上留下或多或少的文字,有的是記載奇特的風土人情,有的是路途中發生的或有趣或驚險的經曆,有的則隻是單純的感想。
最後一篇日誌的時間停留在二十一年前的七月二十日,依照日誌內容來看,當時的卓爾應該是剛從南美熱帶雨林歸來,先是抱怨了一番那邊糟糕的濕熱氣候,接著又簡略的敘述了自己的所見所聞,大部分篇幅都和隱藏在密林深處的金字塔有關。對於這些歐洛瑞爾無甚興趣,他的注意力落在了日誌結尾的一句話上——
“陸地差不多快要走遍,除了海洋,還有哪裏能夠撫慰我躁動不安的靈魂?太平洋的海底,地球最深的地方,也許我該去那裏看看?說不準還能為伯爵大人捉一隻人魚回來,偶爾也該換個口味嚐嚐海鮮。瞧啊,這真是個不錯的主意不是嗎?一想到要去探尋深海的奧秘,我就忍不住興奮起來了,我真應該去寫一本遊記出版。”
至此,日記結束。恐怕卓爾無論如何都料不到,他的人生將在下一次的旅途中戛然而止。
地球最深的地方?歐洛瑞爾掩卷而思,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時時刻刻都在從周圍的人事物上汲取著知識,如今的獨角獸先生早已掌握了各種常識,自然不會不知道地球最深之處指的是太平洋的馬裏亞納海溝,而馬裏亞納海溝的最深點則是斐查茲海淵,水深11034米。大海深處除了恐怖的龐大水壓,還生存著不少不見天日的未知生物,其危險程度遠遠高於陸地,這個名叫卓爾的血仆居然會想到去深海探險,讓歐洛瑞爾多少有些驚訝。
按照目前所得到的信息進行合理推測,那麼薩迦克洛維的永眠之地有很大幾率位於太平洋底。他人或許會對這個結論感到棘手,但卻難不倒歐洛瑞爾,天生的元素親和力使得他能夠自如地穿行在各種環境中。揭開最後謎題的鑰匙已然握到手中,離追尋的答案隻剩下數步之遙,歐洛瑞爾並不急著去求證。他闔上日記本,端著茶杯起身走到窗邊,靜靜凝視遠方被夕陽染紅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