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龍潭村的人們，誰都沒料想到，書呆子戴春暉將去縣文化館培訓，據說回來就是鄉文化站的幹部了，這可是個既讓人們羨慕又嫉妒的好事。可是春暉不知道，正是由於這個培訓班使他和四個女子之間發生了錯綜複雜的感情糾葛，給他以後的生活帶來了無盡的煩惱和痛苦。
地處秦嶺大山深處的龍潭村，相對關中平原來說，春天來得遲但卻熱烈，當海拔2980米的後山———天柱山頂還是皚皚白雪時，龍潭周圍的群山已萌動著淡淡的綠意。最惹眼最漂亮的山桃花，早已以特有的姣妍粉嫩開滿了小山村的山山嶺嶺、溝溝岔岔、房前屋後，到處盡情地彰顯著它的美麗。而油菜花卻不聲不響地，以它特有的金黃開滿田坎地頭，招蜂引蝶，想和桃花平分春色。村中間的烏龍河在安眠了一冬之後也開始活躍起來。岸邊的楊柳早已悄悄穿上鵝黃色的長裙臨風而舞了……整個龍潭山村到處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對於山裏人來說，春天也是最忙的季節，他們因氣候的關係已經開始在山坡上的破茬地裏挖地準備種春苞穀了。春暉也和別人一樣，正和老父親戴生茂，大哥春陽在村後的山坡上挖煙地。
春暉是去年剛從學校畢業回來的，去年高考他隻以三分之差彩沒能圓他的大學夢，他本來也想像別的同學那樣繼續複習，今年再虹考，可父親說現在實行了土地承包責任製，家裏沒勞力更沒錢，硬是剝奪了他的學習權利。其實春暉知道，這主要是大嫂田菊梅不想再供他了。
春暉回家後繁重的體力勞動，吃不飽的粗茶淡飯，枯燥單調的家庭生活不斷激發著他向往上大學當工人的夢想，但貧窮落後的現實環境讓他無奈又痛苦。
春暉愛讀書最愛語文，前不久他從一本雜誌上看到省某大學招收函授生的廣告，思考再三悄悄找到嫁到河對岸碾子溝的姐姐春花，向她借了二十塊錢，報了中文寫作專業，現在他已是一名正式的函授大學生了。由於農村農活太多，春暉隻能是白天幹活晚上加班學習。
由於中文課要求學員多讀古今中外名著，小山村裏沒有圖書館，要借書得去縣城。龍潭村距山外的縣城有六十多裏路，來回很不方便，為了能有更多的書讀，他總是利用農活空間上山挖藥材、砍山棍、割黃櫨條，把賣來的錢幾乎全部用來買書讀了，他的這一做法卻遭到了嫂子的極大不滿：同是一家人過日子，春陽掙來的錢是大家的，春暉掙的錢既不買油鹽醬醋更不上繳，他憑什麼吃飯？像這樣的牢騷菊梅也隻能在丈夫春陽跟前發發。春陽知道弟弟剛從學校回來，服不下農村這苦日子，他愛看書就依著他。菊梅無奈就故意給一家人吃沒調和的飯菜。老父親問咋了，又沒鹽了？菊梅等的就是公公這句話，說：“一家大小五口人吃飯穿衣，春陽掙幾個錢不夠給娃買奶粉。”老公公明白兒媳的意思，問春暉掙的錢呢，春暉說他買書了，老人火了，說：“書是能當飯吃還是能當衣穿？”春暉說：“大，我上了函授大學，這書是學校要求買的。”父親見兒子還想念書，說：“書都把你念瓜了你還想念書？！”抓起書本就往火裏扔，多虧春陽搶得急時，才沒能使書本葬身火海。
其實春暉早看出了嫂子的意思，為了學習他厚著臉皮看見也裝作沒看見；聽見了也裝作沒聽見。嫂子舀了沒調和的飯他也不管，端進自己的房間一邊看書一邊吃吃得照樣香。自從這次之後，春暉也想著為家裏掙些錢。
為了能學到更多的東西，春暉把家裏的有線廣播修好。有線廣播除了能聽新聞了解國內外大事之外；還有小說連續廣播，他愛聽新聞更愛聽小說。春暉學習的課程中就有新聞寫作課，通過書本他掌握了新聞稿的基本要素和寫作技巧，為了練習他開始注意身邊2有價值的人和事。有一次，他在村委會看到一份農民報，就試著把自己學寫的幾篇報道臨村天麻和黑木耳豐收的稿子寄了出去，沒想到稿子被采用了，報社還給他寄來了五塊錢的稿酬。初次的成功給了春暉極大的鼓舞，他準備長期寫下去，當一名農民報的業餘通訊員。正因為春暉能寫新聞，老支書楊金福才和鄉上的高書記說把去縣文化館培訓這一名額給戴春暉。
時值青年作家路遙的中篇小說《人生》的熱播期。小說中高家林所處的背景環境以及他的迷茫困惑和他對城市生活的向往與拚搏都在春暉心目中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這檔節目是在中午十二點半播出，春暉為了不誤聽，每天上午十一點多他不管父親同意不同意，都早早收了工回家聽廣播。今天當他扛著幾根柴回來後有線廣播並不響，他以為是自己回來早了，又看了看太陽，發現時間並不早，以為是鄉廣播站沒放，可過了一會兒卻聽到鄰家的廣播響了，以為是地線出了毛病，他端起臉盆往地線上澆了些水，可是還是不響，於是就順著線路察看，這才發現，原來是地線讓人給剪斷了。他很快又把它接上，此時小說已經開始廣播了。
這時正在鍋上做飯的嫂子菊梅說：“光知道聽聽聽，廣播裏是能聽出糧食還是能聽出錢來！都是二十歲的大小夥了還以為自己小呢。”
春暉並不管這些。
這時老支書楊金福聽說春暉回來了找到門口，見春暉聽廣播聽得入了迷，拍拍春暉肩膀，說：“春暉，把廣播放下叔有話對你說。”春暉正聽到高家林被開除回家，一群孩子在對麵山坡上唱信天遊：“哥哥你不成材，賣了良心才回來……”他也傷心落淚，仿佛回來的就是他自己，猛然被老支書一拍一叫他才清醒，抹了把淚煙說：“叔，你等一會兒讓我把這一段聽完。”楊支書隻好蹲在門口的雨房堰台上，掏出煙鍋一邊抽煙一邊等。
老支書終於等到春暉聽完故事把廣播掛回牆上，才站起身對虹春暉說：“春暉，叔有個好事告訴你。縣上向咱鄉上要一個人到文化館培訓，恰好我在鄉上開會，得知這一消息首先想到的就是你。你在學校就是班幹部，學習成績不錯，考大學也隻差了那麼幾分，回來後還堅持學習，文章都上了報紙。叔把你的情況給高書記說了，高書記當即決定叫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