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3)

“大熱天,哪兒都能睡。”

“到底在哪兒?”

“荷花亭。哪兒挺好,我一覺就睡到大天亮。”

張晴哭了:“你為啥要這樣?”

“我沒事給人當麥客。”

春暉幫張晴家拉完麥子又上了摞,整整忙了一夜,當把麥摞蓋好後天已經大亮,所有的人都累得不想動了。天陰得很沉,已經做好了隨時下雨的準備。

春暉在張晴家吃了早飯。張毓祥掏出三十塊錢說:“春暉,你給我幫了大忙,這三十塊錢是我的一點心意,甭嫌少。”

春暉說:“張老師,我來給張晴幫忙不是為了錢。在培訓班她一直待我很好,她知道我家在山裏,吃的不寬餘一直供我吃飯,我來幫她割麥是應該的。”說完推起自行車出了門。

張晴說:“咱誰都不欠誰的,你把錢拿上。”

春暉跨上自行車。此時天已經下毛雨了。張晴追出門喊:“下雨了,回來!”春暉頭也不回地走了。

春暉還沒有出村雨就大了。當他走到湖邊時雨水已經糊住了88他的視線,他不得不停下來在柳樹下躲避。雨好像是故意不讓他走,越下越大。頭上的柳樹葉子已經喝飽了水,把多餘的雨水拋撒到春暉頭上衣服上,不久他的衣服已經濕透了,他又想到了湖邊的荷花亭。

他在亭子裏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擰幹又穿上。身後的竹園在大雨中發出“沙沙”的輕響;麵前的荷塘在雨中別有一種風情。翠蓋似的荷葉在風雨中佇立,粉嫩的花蕾從下麵悄悄探出頭窺視著外麵的一切,似乎是張晴,打著綠色的油紙傘,邁著款款輕步,扭動著婀娜的腰身向他走來。那油紙傘下亭亭的身姿,輕聘的一笑都含著無限風情,他禁不住叫了聲:“張晴!”當他回到現實中後,心中更多的是無限惆悵,但還是說:“張晴,現在我心情好多了。再見了,祝你幸福!”他太累了,倒在木椅上想躺一會兒,躺下就瞌睡了。

春暉淋著大雨走了,張晴想追被父親叫住,張晴說:“爸,我給他送把雨傘去。”張毓祥神情嚴厲地說:“他騎著自行車,早都走遠了。”張晴說:“不會,他肯定還在湖邊大柳樹下避呢。”父親說:“回來!”張晴隻好乖乖地退回屋裏。父親“嘩啦”一聲關上門說:“都幹乏了,睡覺去。”張永嘟囔說:“也太沒人情味了。”父親嗬斥說:“你說啥,有人情味就把你姐害了!”

一家人都在疲憊中沉睡過去,張晴也很累,她剛躺到床上迷了一會兒就醒來了,她始終感覺春暉並沒走遠,就像上次一樣,她始終感覺他就在她身邊。她下了床,見一家人都睡了,悄悄拿起雨傘,順手抓起一塊塑料內膜,輕輕開了門。

大雨中的街巷遍地是黃泥。雨水從天空和兩邊的房簷上“嘩啦雨嘩啦”滴落,在地上形成渾濁的小溪四處橫流。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連貓狗都休息了。張晴踩踏著泥濘光滑的路麵,打著雨傘疾步向村子通往縣城的公路上走去。

當她走到湖濱的大柳樹下時並不見春暉的身影,她很傷心,說:“你咋這麼傻,就不會等一下,我能不管你嘛!”但她始終不相信春暉會冒著這麼大的雨回縣城。她突然想起荷花亭,心頭一亮,轉身進了竹園。當她看見那輛自行車時心情一陣激動,一股幸福的暖流湧遍全身。

春暉睡著了,他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張晴知道他太累了。她不忍心叫醒他,怕他冷,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給他蓋上。她在他身邊蹲下,靜靜凝視著這個總讓她看不夠,越看越喜歡的男人。看著看著忍不住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頰。

春暉被一陣輕柔的撫摸弄醒了,睜開眼,眼前是張晴美麗的容顏,他一驚,坐了起來。張晴隻穿了一件白襯衫,她的西服蓋在他身上。春暉一陣激動,抓住張晴的手說:“張晴,你咋來了?”

張晴把春暉的手捂在她臉上,幸福地微笑著,美麗的眼睛裏盈滿了激動的淚花。

春暉解釋說:“雨太大了,我走不了。”

張晴說:“你傻,為啥不回來?”

春暉無言以對。他怕張晴冷,想把她的衣服給她披上。

張晴就勢撲到他懷裏,抱住他的腰,把頭緊緊埋在他胸口上。

春暉說:“張晴,我來幫你沒有別的目的就是想幫你。”

張晴說:“我知道,啥也別說了。”

暉拉起張晴,說:“回去吧。”抓起那塊塑料紙,“嘩啦”抖開,披到背上,把兩角拴在胸前。

張晴抱住他,深情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充滿柔情地說:“別急著走,這裏隻有咱倆,好好陪陪我。”

塑料紙“嘩啦”掉在地上。

張晴閉上眼睛,她那美麗的充滿青春活力的雙唇慢慢向他靠近著,靠近著……

兩人由一開始的衝動到激情與渴盼,但始終伴隨著激動和恐懼。一旦當激情的幹柴被點燃會越燃越旺,很快熊熊的烈焰吞食了一切。然而,當張晴仰躺在那塊內膜上,把她的成熟的正處於青春期的少女的純真美麗,呈現在春暉麵前時他胸中的火焰突然熄滅了。是的,他愛張晴渴盼擁有她,但是他娶不了她他不能害她。他拉起張晴。

張晴被他的舉動弄愣了。

春暉說:“張晴,咱們還是到此為止吧,我娶不了你得為你一生的幸福負責。”

張晴說:“你傻!”安慰他說,“來吧,現在是咱們兩個人的世界,什麼也別想。”

她再次為他躺下。

雨越下越大,荷花亭簷上的雨水滴到地麵上發出“啪啦啪啦”的響聲。

湖麵被一團煙雨籠罩著。

荷花從荷葉下探出美麗的嬌顏,接受暴風驟雨的洗禮,在風雨中快活地顫動著,發出低低的吟唱……

暴雨後的荷塘顯得更加清新靜謐。荷花已經完全綻放,它清新、安詳、美麗,馨香四溢。

張晴伏在春暉懷裏柔柔地說:“咱們沒有白白相愛,我真幸福,能跟你這樣一次就是死了我也高興。”

春暉想起他給她家割麥子的事說:“也許我真的不該來。”

張晴說:“如果你不來的話我才會恨你。”

春暉不知道說什麼好。

張晴走了,留給春暉的是一團血和淚。

張晴回到家時母親已經開始做午飯,父親累得還沒有起來,她放下雨傘倒水洗了手和臉,穿上圍裙去案上擀麵,她一直不敢抬頭看母親,母親切著菜問她去了哪兒,她說:“找春暉去了。”“找見煙了?”“對,他在荷花亭睡著了。”“你們在哪兒待了一上午?”“我等雨他醒了給了他塊塑料紙讓他披上回了縣城。”“你沒把那三十塊錢彩給他?”“給了,該給的我都給了,今後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了。”張晴虹母親並沒有往別的地方想,說:“給了就好,咱不能虧人。”說過之後又想起了什麼說:“你的年齡也不小了,把戰民這麼好的對象錯過了,聽你爸說戰民考上了軍事院校,對象也有了,還是一位軍官的女兒。過去的咱不說了,眼下我跟你爸還是那句老話,白雲這娃不錯,他爸又是副縣長,將來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咱家都有好處……”張晴隻是默默地低頭擀麵一句話不說,她現在的心情一點也不苦,還沉浸在和春暉的甜蜜幸福的溫存中。春暉留給她的真情還在她的體內,她想他是不是會在她體內生根發芽。她想如果發芽了就讓父母看,看他們會怎麼處理!

張晴再也沒有回培訓班,在家裏幫助父母碾打了小麥後又是給地裏插秧,現在她最關心的就是自己是否會懷孕。然而,不久讓她失望的是例假卻如期而至,她傷心地想:“看來這就是天意!”她從此暗暗下定決心要把春暉徹底從她心目中抹去!

自從荷花亭和張晴一別之後,春暉的心裏並不是為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和一個自己真正喜歡的姑娘那樣了驕傲,而是有種強烈的犯罪感。一直很擔心,很害怕,他怕張晴會懷孕,一旦那樣了就會毀了她的一生。可是這麼久了張晴一直沒有回來,他更加擔心,多次都想去看她可又沒那個膽量和勇氣,好在他從玉蟬那裏得知她是家裏沒有勞力正在農忙,他才放心了點,隻能在心裏默默地為她祈禱。

張晴沒在,白雲這段時間也不來了。溫玉婷說她懷孕了,不知是真是假。春暉一聽這話就羞愧得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一直不露聲色地低頭學習,再也不和刺繡班的女同學說笑了。餘敏卻比任何時候都開心,對春暉更加體貼關心。

培訓班馬上就要結業,幾乎沒有人好好學習了,他們把談戀愛當成了正事。

培訓班的結業儀式並沒有開業時那麼隆重氣派。結業會是放在操場上舉行的。早上太陽還沒有出來,天氣比較涼爽大會就早早開始了。縣委縣政府也沒派人來參加。會議隻由館長解誌常簡單講了幾句話,他對學習農民畫的學員說,希望大家回去後繼續堅持繪畫,創作出更多更好的農民畫作品,把農民畫發揚光大,同時還可92以把它作為一項發家致富之路走下去。對學習刺繡的學員說,希望她們回家後能夠使她們的刺繡品走向市場,為繁榮市場經濟做出貢獻。最後給刺繡班的學員每人發了一捆十色線,給美術班的學員每人發了一本十六開的速寫本。

會議結束後整個培訓班就亂成一窩蜂,大家紛紛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家。美術班的學員行李簡單,隻有一床被褥,自行車一帶就走了;而學刺繡的女學員就比較麻煩,不但有被褥還有一台笨重的縫紉機。但如果是有對象的或是正在談戀愛的他們都不怕,此時正是小夥子求之不得的表現機會。春暉本來心情就很沉重,自從跟張晴在荷花亭一別之後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一直擔心張晴會懷孕,如果那樣的話無論是從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會給張晴帶來很大的痛苦。他一直為自己的錯誤舉動後悔、內疚、痛苦。他想張晴一定還不知道培訓班已經結業了,他沒有去收拾他的行李而是去收拾了張晴的被褥。張晴的床單和被褥都很幹淨,就像她本人一樣白淨漂亮。春暉在收拾這些東西時仿佛又聞到了張晴身上那特有的熟悉、親切、溫馨的氣味,這種體香讓他陶醉,讓他渾身上下各個毛孔都舒張開來;更讓他有一種衝動,但隨之而來的是內心深處的傷痛。

餘敏見他對她不聞不問卻幫張晴收拾起行李來,顯得很不高興,說:“白雲早都去叫她了!”

春暉沒有聽她的,把張晴的東西一件一件很細心地收拾整理好,用幹淨的蛇皮袋子裝好,提下樓,綁到他的自行車上。他想先把張晴的被褥等帶回去,再從她家拉一輛架子車來把縫紉機拉回去。其實他主要還是想見見張晴,看她是否還好。

春暉剛綁好被褥,白雲騎著自行車回來了,不一會兒張晴和玉煙蟬一人拉著一兩架子車進來。春暉看見張晴的氣色不錯,好像又恢雨複了從前的矜持和嫵媚,他放心了,叫了聲:“張晴!”

張晴朝他這邊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強裝得很平靜,問:“春虹暉,你收拾好了?”徑直向樓上走去。

春暉叫住她說:“這是你的行李,樓上隻有縫紉機了。”張晴停下說:“放到架子車上。”她怕自己哭出來,繼續上樓。

春暉也跟上樓讓白雲幫著把縫紉機抬下樓放到架子車上,用繩子綁好。

張晴拉起架子車準備和玉蟬回家,向樓下所有正在忙碌的人告了別,卻唯獨沒有和春暉告別。春暉知道白雲還準備送她回家,就說:“張晴,保重。路上走慢點。”張晴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他的心就像紮著把刀子。當他看見白雲像個監工似的騎著自行車跟在身後時,再也忍不住了,推起自行車追了上去。恰巧白雲被溫玉婷攔在了文化館門口。玉婷滿臉怒氣說:“白雲,我懷孕了,你說咋辦吧?”白雲的臉漲得通紅無話可說。春暉追上張晴把自行車往她麵前一橫就去搶她手中的架子車轅。張晴說:“這沒多重,我能拉。你去幫餘敏,她正在生氣。”春暉硬奪過架子車轅。張晴隻好推起自行車,但她並沒有跟春暉一塊走,而是騎上車前邊走了。當春暉跟玉蟬走到湖邊的大柳樹下時張晴正在哪兒等著他。玉蟬知趣,前邊走了。

春暉知道他隻能送到這裏了。張晴接過架子車,他看見她的眼睛紅腫知道她又哭了,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問:“張晴,你的身體……”張晴勉強一笑,說:“沒事。”春暉這才長出了口氣說:“這就好。”張晴氣得好長時間說不出話來,努力平靜了一下情緒說:“春暉,假如我真的懷孕了,你怎麼辦?”春暉愣住了,對於這個問題他確實還沒有認真考慮過。張晴說:“我是說如果。”春暉想了想說:“我去自首,坐牢。”張晴氣得一轉身說:“你……”“不,我娶你,你就是我媳婦!”張晴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說:“好好努力,我等著看你的小說。”春暉說:“會的。我是為你而寫的。”張晴說:“你畫我的那幅畫我忘帶了,要不你等一會兒我給你送來。”春暉一笑說:“我本來就是準備送給你的。”張晴低下頭說:“我還以為你舍不得。”春暉說:“我能畫出一幅就能畫出兩幅三幅,不過沒有這個必要了,你的一顰一笑永遠刻印在了我的大腦裏,這一輩子都不會消失。”張晴抹了把淚說:“忘了我吧,權當咱倆沒見過麵。”拉起架子車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