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流水數年一日 離故裏前途未卜(3 / 3)

盛多男終是狠下心掙脫了翠枝,走了。本朝律法嚴苛,他見過逃了兵役後又被抓回來的那些人,各種刑罰慘不忍睹。自己若是不去,勢必要連累家人。

路上遇到其他各家的男人,大家都是麵如死灰。默默排著隊,等待著自己的名字被寫在那本堪比閻王生死薄的名冊上去。

“小清河村盛家,盛多男。”

登記的文書停了筆,抬頭很奇怪的瞪了盛多男一眼。“怎麼著?你嫌這裏太清閑是了嗎?!滾開!”

盛多男一頭霧水。“官爺,您這是。。。?”

“你還沒完沒了了?!莫不是來特意消遣本官?”文書大怒。

已經登記完站在文書身後伸頭張望的男子頗認識幾個字,他好心提醒道:“小清河村盛家?這裏已經登記了呀?莫不是你家想出兩個壯丁不成?”

“登記了?!”盛多男驚慌莫名,首先想到便是,難道是紫蘇——不行!絕對不可以!

“對啊,盛——謬——藍,難道你以為本官不識字?!”

盛多男渾渾噩噩,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蓼藍!是了,他一定是那會子跑出去的,自己還以為他是。。。唉!盛多男心亂如麻。家裏翠枝弱子固然是舍不下的,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蓼藍去送死。他最終艱難的打定主意,要抓蓼藍過去,把名字改了。自己耕田捕魚,身子不差,也許,還能回來;蓼藍還是個孩子,此去必死無疑。

踏進家門,寶兒正在井口梳洗,頭上紮著新頭繩。翠枝抱著小四子,呆呆的坐在門檻上。“蓼藍!”盛多男扯著嗓子吼。寶兒渾身一緊,手裏的梳子滑到井裏去了。她氣得嘟起嘴巴,回頭直瞪她爹。

“蓼藍呢?”盛多男問。紫蘇說蓼藍一早便起來下田去了。

盛多男把蓼藍替自己登記的事情說了,大家麵麵相覷。他發動翠枝紫蘇房前屋後田裏河上找了一大圈,蓼藍卻好似憑空失蹤了一般,再找不到人影。

此時蓼藍並不知曉盛家的雞飛狗跳。他嘴裏叼著一顆甜草根,默默地想心事。參軍對自己來說不是什麼問題。隻是不知道這裏軍紀如何?他低頭看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有些抑鬱,今時不如往日啊。昨天聽盛紫蘇說是要打南蠻?總算是來了這裏兩年,對這個世界國情多少有些了解。這裏國號大魏。政治?法律嚴苛,跟秦朝比略略好些,不過也沒有好到哪裏去。科技?造紙好像行了,但是棉紡織技術還沒有,初始那些粗糙的獸皮麻布好叫自己吃了許多苦頭。軍事?不曾細聞,反正肯定沒有統一,兵患不斷,南邊好像結成了邦國反抗大魏;還有西邊似乎是大魏一個叛將自立為王,號稱西川王;西北聽說常有遊牧野人騷擾。民生?不過是還沒有到逼民造反的地步罷了。噢對了,盛多男還經常說些神話,比如海中有鮫人對月流珠,山中有魑魅魍魎奪人精魄什麼的,最扯淡的還是皇族皆有神力,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還能翱翔九天穿梭三界——這不就是以前曆史課本裏寫的“神化王權以鞏固皇權”麼?反正蓼藍是不信,怎麼說也是讀過十二年書的人啊,我們要相信科學,走進科學。

“走了!”頭領一個小軍官不耐煩的甩動鞭子催促。

原來這蓼藍嫌夜長夢多,更怕盛多男囉唕,索性趕早跟著第一批人組隊踏上征途。盛多男給他上戶籍時,估量著他的年紀,給他報了十二歲。如今兩年過去,他滿打滿算也就十四五歲。他對負責登記的文書說自己已經十六歲成年,文書不信,他好一番胡攪蠻纏才登記了上去。

盛家人對他真的很好,這是他現下唯一能給的回報。來到這裏方兩年不到,感覺好像度過了一生那麼熟悉。如果不是征軍,他真想就這麼過一輩子。打漁種田,吃不飽餓不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用去思考,不用去經曆,物我兩忘。平淡一生無所謂滄桑浮沉,至死也不必惆悵掙紮,何等幸福!

蓼藍不曾有過幸福的家庭,就更不能看著紫蘇、寶兒和小四子痛苦他曾經的痛苦。至於自己,反正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死了便死了,原本也是要尋死的,死於田埂跟死於沙場又有什麼不同!此番分別,不知何年何月再見。思至此處,蓼藍鼻子一酸,幾乎滴下淚來。

啪——背上忽然傳來火辣辣的劇痛,蓼藍驚轉身,一個疤麵軍官高高揚起鞭子,嘴角上揚,鐵絲混著荊棘扭成的短鞭,就直直地抽到他臉上來。

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