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長流水數年一日 離故裏前途未卜(2 / 3)

甫踏進村子,盛蓼藍就敏銳的察覺到空氣裏不同尋常的恐怖氣氛。這種強大準確的第六感是他前世多年生活攢下的寶貴經驗,從軍時救過他的命,從商時救過他公司的命。盛多男是個神經比腰粗的主兒,還樂嗬嗬的回頭傻笑催促蓼藍走快些。

“哎呦!老大怎麼回來啦?”一進小院,盛多男便喜出望外。盛蓼藍聞言張望,果真看見盛紫蘇埋頭悶坐在院子裏。

“他爹。。。。。。”翠枝抱著小四子從門裏迎出來,聲音哽咽,竟滿眼淚水,兩隻眼睛腫的爛桃子一般。

“這、這、這是怎麼了?!”

翠枝隻是哭,說不出話來。她懷中的小四子跟著她大放悲聲。難道是寶兒……?蓼藍心裏一慌,朝屋裏跑去。然而屋裏並沒有人。蓼藍茫然,翠枝的抽泣聲直像一把刀子,聲聲鋸在他心上。

“別哭了!娘!”盛紫蘇壓低了聲音吼翠枝。“爹。今天城裏征兵令下來了。皇上備軍,我聽人議論說是要征南蠻。除了鰥寡孤獨和殘廢,每家至少出一個男丁。剛才,裏長也來過了,咱家最遲明天就要報名字上去。”

盛多男當場跌坐在地。

“爹,你別這樣!娘和弟弟妹妹都還小,我去就是了!”

“不行!”盛多男想也不想就打斷盛紫蘇。紫蘇是長子,是他心尖尖上的肉啊!他以前千求萬求好容易求得人送紫蘇進了學,熬油似的熬了這麼多年,夫妻倆苦苦攢下些體己,正準備最近送了去給紫蘇舉薦一個好差事。這家裏家徒四壁,祖祖輩輩不曾出過識文斷字的人,如今他好歹算是替紫蘇謀了一個前程,讓他把紫蘇送去從軍——他怎麼舍得!

院中是死一般的壓抑,隻有翠枝和小四子哭聲陣陣。

“娘!我回來啦!”寶兒開心的聲音從老遠傳進院子裏,如碎石投進死水之中,沒能激起半分漣漪。過一會,寶兒小小的身影蹦跳進來。她頭發濕漉漉的貼在臉上,手裏還捏著兩個新發的嫩菱角。

寶兒被院子裏的陣仗嚇壞了,呆愣在地。蓼藍生怕她被唬著,走過去把她拉進房裏,掩上房門把可怖的一切關在外麵。

“蓼藍哥……這是怎麼了?娘在哭……”

蓼藍溫言軟語哄著寶兒,信口編些瞎話胡混過去。到底是現代人見多識廣,懵個小孩自是不在話下。蓼藍很快用些小故事吸引了寶兒的注意力。寶兒很喜歡聽蓼藍說些改良版的童話,隻是蓼藍平日不耐煩哄小孩兒不常說這些有的沒的。蓼藍自己小時候也不曾被人哄過,哪記得什麼童話,尤其現在自己也變成了小孩樣,更是見了小孩就發怵。

寶兒在外麵瘋玩了一天,早就東家一口西家一口,左采野果右揪菱角吃了個八九分飽。蓼藍陪著她鬧了一會,待寶兒累了睡了便輕聲離開,在廚房裏笨手笨腳的收拾出一餐飯,好歹勸著他們吃些東西。蓼藍端著飯菜走進院子,“叔,嬸,紫蘇,吃些東西吧?”論理,他應該管紫蘇叫哥哥的。當初蓼藍糾結了許久才把叔叔嬸嬸叫出口,雖然盛多男和翠枝遠遠夠不上大他一個輩分,但到底比他原來的年歲大些,自我安慰一下,喊叔嬸倒不覺得很虧了。不過若讓他管才十六歲的盛紫蘇叫“哥”,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滾!你這個災星!”冷不防盛紫蘇猛推了蓼藍一下,蓼藍摔在地上,飯菜潑了一地。盛紫蘇素來有些看蓼藍不順眼,覺得他突兀的出現十分可疑,更難以言說的是覺得蓼藍分割了父母的關愛。過去他不常住家中,不至於對蓼藍怎樣,今天乍聞噩耗脾氣更甚於往日十倍,蓼藍正是撞在他的一腔邪火上了。

盛多男趕緊過來扶蓼藍。

蓼藍擺擺手自己站起來。不過擦傷些罷了,可惜那些飯菜都灑了。蓼藍低頭盯著碎了的破碗看了一會子,卻沒收拾,抬腳徑自走了。

喊他滾,他真滾了?盛紫蘇斜乜著眼,冷冷的看著蓼藍單薄的背影。

直至上夜時分蓼藍才回來,盛家人早早已熄燈,沒有人有心情搖扇納涼撲螢賞星。在蓼藍和紫蘇的房間裏,盛紫蘇橫著身子霸占了大半張床裝睡,蓼藍沒跟他鬧,抱著膝蓋蜷在角落和衣躺下。紫蘇見蓼藍不吃這套,略有些泄氣,自覺十分沒趣。最後不甘不願地還是讓出了些空隙給蓼藍。

次日一早,盛多男便醒了。其實他是一夜沒睡。一時想到軍中作戰死無全屍,一時又想到翠枝孤兒寡母受人欺負,他一個大男人,眼淚娘們似的止不住。他要起身時,衣角被人死死的攥住了——是翠枝。翠枝也是不敢出聲地哭了一夜啊!夫妻二人同樣心如刀絞,這時再也忍不住,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