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淵沉吟了一下，臉上有些抱歉地道：“我恐怕演不了這個角色了。”
“……”
統籌和執行製片幾乎是以為自己耳背。杜淵一向以敬業出名，也從沒有被任何一個角色難倒過，現在戲拍到一半，竟然提辭演？這是前所未有、史無先例的事情。
雖然外界早就有傳言，說杜淵寶刀已老，風采不再。可他們這些業界的後輩是看他的電影成長起來的，怎麼能夠相信那個傳奇一般的超級演技派、影帝專業戶，竟會做出中途下車，撒手不幹的事情？
“讓我自己跟導演談談吧。”杜淵說道，口氣也很是抱歉。他看著麵前的兩個年輕人，不知道怎麼跟他們解釋。妻子剛來電話說女兒因為落榜而尋短見了，雖然現在已經無礙，但他真的沒有心思在留在劇組裏。他現在恨不得立即飛到女兒的病床邊，就是在這裏多站一秒，他都如坐針氈。
這是每一個做父親的都能明白的急切。杜淵知道麵前的兩個年輕人不懂，但不知道卓凱是不是能理解他的苦衷。
當天半夜，謝銘和杜可雨就從世界的兩個不同的角落降落在劇組所在城市的機場。
當然，這並不會改變杜淵的決定，而且他們也沒有立場去改變一個父親對子女的責任和關心。他們過來，隻是來商量這套戲是否要繼續。誰都明白，如果在這個時候停機，那麼之前的一切功夫都等於石沉大海，連個水花都不會激起。
最後杜可雨還是跟著杜淵一起飛走了。謝銘留下來，對著被抽空了一般的卓凱。
“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謝銘皺著眉頭把煙頭從卓凱手上抽走，“才不見幾天，怎麼就成這個樣子了？”
卓凱也沒有反抗，視線隨著那煙頭移動的路徑而動，最後怔怔地盯住垃圾桶的邊沿，不再挪開。
謝銘看著他這樣茫然若失，心裏又有些刺痛。他走過去，卓凱上身前傾坐在沙發裏，頭正好到他腰際。謝銘就抱住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身上，默默不語。
“我……”卓凱依偎著他靠了一陣，終於開口，“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謝銘本來真的想跟他說算了，放棄這部戲，等公司的經濟狀況好一點再重開，或者到時候幹脆拍另一個故事。可卓凱的這句話，卻讓他的那些話全都說不出口了。
大概這部戲不能拍完，卓凱就真的沒有勇氣再執導筒。十年磨一劍，成則一鳴驚人，敗，則永不翻身。如果卓凱是一個久經曆練的老導演，那麼一部戲夭折，算不得什麼。可這是他的處男作，如果出師不利，很難想象外界會有怎麼樣的苛評。
他們這個組合，本來就是不得輿論歡心的。
謝銘一時找不到措辭回答他，看著卓凱在自己懷裏抬起的臉，和那滿是受挫的眼神，隻說道：“你看，你都有白頭發了。”
卓凱苦笑：“是麼？終於等到這一天了。最近的日子好像過得特別快似的，一下子就老了。謝銘，你幫我拔掉吧。”
謝銘“嗯”了一聲，拿手指把發絲挑出來，用力一扯，看見卓凱擰動了一下眉頭，問：“痛麼？”
“不。”卓凱笑笑。
“你幫我也看看？”謝銘拍拍他肩膀。
卓凱搖頭，拿雙臂環住他腰不動：“你一點也沒老，一定沒有的。”
謝銘由他抱著，覺著這十年來這家夥真是一點也沒變，依舊純真得像個孩子。如果不是為了那所謂的夢想，以自己的那點錢，兩個人找個風景不錯的地方等著養老，本不是什麼問題。可卓凱的夢想偏偏是世上最燒錢的活動之一。投資一部電影動輒數百萬，多則上億。這種夢想，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擁有得起的。
連他自己有時候也想，是不是太不理智了。為人實際如謝銘，怎麼會不計算風險就盲目將錢投入這無底深淵裏。而現在，眼看要竹籃打水了，他竟然還沒有要收手的意思。
“繼續拍吧。”謝銘摸著他的頭頂，眼神看著窗外，雲淡風輕地道，“這次鄧星的票房還不錯，公司很快要跟院線分賬。資金的事，你不需要擔心。”
卓凱又抬起頭看他。
謝銘笑了一聲，演技無懈可擊：“怎麼，怕我騙你？”
“不是。”卓凱安心地笑笑：“……謝謝。”
謝銘揚手在他腦袋上作勢輕拍了一下：“說了我煩這套。”
卓凱站起身來，鄭重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個擁抱持續了很久，末了，謝銘拍拍他的背，腦袋仍擱在卓凱肩窩裏，輕輕問道：“那男主角呢？”
沒等卓凱張嘴，他自己又續道：“你是拿過影帝，但是編導演，一個人你確定能吃得消？我是投資方，可不想看見自己的鈔票這樣打了水漂。”
“那怎麼辦？”
謝銘笑：“沒拿過影帝，但演技比影帝還好的，你要不要？”
“誰？”卓凱鬆開了懷抱，好奇地看謝銘，見到後者臉上笑得一臉得意，終於恍然大悟，“你肯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