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國慶節日裏,邵海市新開張的四星級賓館——鴻儒賓館516、517、518、519房,被一位市內外有名的房地產董事長早早預訂了,從10月1日起到10月3日,這四間房均是總統房,雖然是開張優惠,但房價還是不便宜,每間一晚是868元。
10月1日這天,邵海市鴻儒賓館花團錦繡,人來車往,歡歌笑語。紅紅的燈籠,似樹上結掛的柚子,掛成了一道喜慶的風景;圓圓的彩球,如仙女在天空中飛舞,打出了引人注目的廣告;婀娜多姿的紅衣少女,似模特一樣站成兩線,笑容可掬,問候親甜;排放在大坪前的一圈子花炮,爭先恐後地展示自己的威力,響徹雲霄;一支腰鼓隊,隊員都是四五十歲的婦女,在哨音的引導下,咚咚鏘鏘地助興,時而來一個隊形變化,讓觀眾眼花繚亂;一支軍樂隊,隊員一般地高,不知是穿的什麼統一製服,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樂器共同演奏,嘹亮動聽;挺拔著身軀背著包的官員,眉開眼笑,似橫寫的“一”字排成一排,等候剪彩;扛著攝像機、舉著數碼像機、拿著筆和本的記者,身前身後地忙碌著,嗅覺最靈敏。
最盛大、最高潮、最熱鬧、最難忘的時刻定格在8時18分。
一輛高檔的寶馬小轎車緩緩地在車坪的正中央停下了,據說,這個黃金碼頭是預先留下的,是給那位赫赫有名的房地產大董事長的。在這個市場經濟為主導的社會,發展就是硬道理,錢大就是人大,當官的也要善待財神爺爺,何況是以贏利為最高宗旨的私營企業呢!
車一停下,賓館的女董事長在一位如花似玉的前台小姐引領下,滿麵春風地走上前去,小姐嫵媚多情地給他拉開了前車門,笑容可掬地連聲說道:“先生,您好,歡迎光臨。”女董事長四十過五,是典型的成熟少婦。她在商海如魚得水,經營賓館、酒家,歌舞業有著近二十年曆史,輕車熟路,是響當當的實業家。她早就聞知,邵海市有位叫向邵金的,是擁有數千萬資產的房地產大亨。向邵金預訂她賓館的原因,聽說是同學聚會。女董事長見到向邵金的第一印象時,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以女性成熟似水的溫柔,款款有情地向他伸出了白裏透紅的雙手,笑嗬嗬地說,賓館有幸,賓館有幸,您的到來,讓賓館大大增輝,我們歡迎歡迎。
隨同向邵金下榻的還有一位年輕漂亮的少婦。他倆一邁進賓館大廳,就被兩位一高一矮的男子歡喜地叫喊道:“老同學呀,一別27年,變化真大,刮目相看啦。”
高個子的,名叫劉建國,是邵山縣一所省示範性高級中學的語文高級老師,臉上生了縱橫的好幾道皺紋,雙耳上方的頭發都是白白的,看上去近花甲之年了。
矮個子的,穿著普通,雙手掌結了厚厚的繭泡,一定是直接勞動過多所致。他叫羅春耕,是原洪源紡織機械廠的辦公室主任,已經下崗15年。
“向邵金呀,感謝你的一片真情,從青海省城回來,精心安排,組織這場同室校友聚會。”劉建國從事的是教師職業,嘴上功夫自然工多藝熟。
“向邵金,你是一位有慈善心的好人啦,省、市報上都報道了你的優秀事跡,我這個下崗多年的老同學還得到過你的救濟金哩!”說這話時,羅春耕心裏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老同學了,還說這樣禮貌巴巴的客氣話,讓我有些難為情喲。同學同學,是同甘共苦的學友嗎,想當初,我們不是海誓山盟地說過,苟富貴,毋相忘。”向邵金仍然是大學時代那樣性格外向、豪爽、快活。
同學相見,最是平等,沒有官職大小和財富多少之分,仍然是在大學同窗同室一樣,直來直去的呼喊姓名。
“劉建國、羅春耕,我不是讓你們把家屬帶來嗎,怎麼忘記了,是怕讓我眼紅吃醋嗎?”
“老同學,我妻子聽說有分別多年的老同學相邀,心花怒放呢,隻是她身體不太好,坐不得車,就讓你失望了,對不起喲,同學。”劉建國原原本本地說出了原因。
“我,我的老伴去年被癌症折磨死了,還莫等到領取養老金,就撇下我走了。”說到這些,羅春耕想霸蠻擬製住眼淚,莫讓同學相聚的喜慶氣氛變了味,但眼淚不是那麼聽話,還是流成了一條直線。
“向邵金,你的老婆為什麼那麼年輕喲,莫不是二奶吧。”劉建國不忍心讓羅春耕傷心下去,就把問題迅速轉移,與向邵金開起了玩笑。他這話一問,弄得羅春耕也破涕為笑了。
“同學麵前不說謊話,我的前妻疑神疑鬼,分手五年了。”
“哈哈,你現在是老牛吃嫩草了?”劉建國和羅春耕竟然異口同聲地發出了感歎!
三位老同學都在焦急地等待另一位同學,他叫彭上馬,聽說當了大官。想當年,彭同學是班上的“一把手”,組織能力、活動能力深得校領導和班主任器重,同學們對他相當佩服,尋找機會和他加深友誼。那時,學生的獎學金是由班幹部評選上報的哩。他可是個雷霆風行的角色,為什麼會遲到呢?
彭上馬是與邵海市相鄰的湖山市人,父母親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大學時代到過學校,給他送過衣服和錢。同學問他們是什麼關係,他輕描淡寫地告訴大家,是我家的一位鄰居,他來走親戚順便給我幫了忙。
彭上馬為什麼畢業分配時進了湖山地委(後改為湖山市委)?據了解,他有一位本家三代的叔叔,是地委組織部的副部長,專門管理幹部提拔使用的,可有實權啦。
“依我看,彭上馬是工作很忙,抽不出身,今天來不成了。”劉建國和羅春耕相互討論著。
“嗨!他工作再忙,還是個呷皇糧的,比起我來,悠閑得很,我不是沒蹲過機關?”向邵金給劉建國和羅春耕每人發了一包軟殼子芙蓉王香煙,有些不高興地說。
“是不是他當了官,就高高在上了,瞧不起我們了?”羅春耕有些悲觀,認為自己是一個失落者,是同學中實在不幸運的,便小心地說出了自己的估計。劉建國用右肘輕輕地碰了他的左手臂,使了一個眼光,示意他不要繼續說了。他接過話說:“我想,彭上馬不會愚蠢到這個地步吧,當官的思想境界比群眾高哩,共產黨的優良傳統之一是群眾路線,密切聯係群眾常掛在嘴邊,難道說他把同學都拋棄了,不要聯係最重要最可靠的群眾了?”
“你們倆不要心急,現在還早,說不定一眨眼,彭上馬就坐著奔馳來到了賓館。”向邵金是東道主,自然要安撫同學的心情。
向邵金、劉建國、羅春耕、彭上馬四個同學均出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期,幾乎是與共和國共同成長的見證人了。他們經過的讀書時代,是完完全全遵照執行黨的教育方針,學習與工農業生產相結合,與文化大革命相結合,做又紅又專的接班人。
“回憶過去,當教師的很少出一張試卷來考同學,而今,我們天天是和試卷打交涉,如語文課,分什麼單元、分冊、年級、綜合、競賽、模擬、練兵、衝刺等等卷,考得學生近視眼比例居高不下,考得學生一天是圍繞宿舍、教室、寢室三點轉,不少同學失眠……”劉建國擔任高三語文教師10多年,到52歲時,就到補習學校上課,拿的是雙工資,累是累點,但收入還是可觀。
“你們老師,現在是吃香喝辣了,似神仙一樣瀟灑,工資高有保障,如你一樣的中學高級教師,月薪過2000,到補習班上課,課時工資比農民工辛辛苦苦打一天工還多啦!”羅春耕對身邊的複讀班教師情況比較了解,因為他的女孩子在補習學校鍍過兩年金,後來在指導女孩子填寫誌願時,他聯係實際地說服了她,選擇了本省的師範大學。再過一年,女孩子就要畢業了,充滿信心地向教師崗位靠近。
“春耕呀,你莫得後眼睛哩,在鄉鎮教書好好的,還當了副校長,為了和老婆子朝夕相處,怕老婆子鑽進了別的男人被子裏,就往城區調,以為工廠好,調入洪源紡織機械廠,迷信這個廠子是縣團級。”向邵金聽了羅春耕的一番大實話,用左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得讓他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