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吧。”章朔拿過杯子，喝一口水，還有些燙，“媽，我怎麼了，昨天怎麼會暈倒？”
“說有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你，昨天來我們家被抓住了。”母親說話總是慢慢的，平時有種典雅，談起這樣的話題，又搭配著一夜未得好眠的憔悴麵龐，章朔覺得母親一定累了，平淡的語氣也流露出疲倦，她看著章朔，又接著說：“不過後來確實跑出去一個粉紅色的影子，以後大概不會再來了吧。”
“這樣呀……不知道怎麼回事，有點想不起來。”
世間妖鬼千千萬種，有的天生便隻有一縷精魂，可有的是寂滅之後魂魄留下；有的依附在各種物體上，有的是物體日月悠長化成精怪；有的可以化成人形修得仙體，有的終生隻是原本的模樣。
章朔假裝忘記騙過了父母，神婆沒有再來，家中的香氣香灰被打掃幹淨，開了窗，陽光被風吹進來。
章朔開始在路上留意桃樹，沒有新栽的也沒有移走的，桃花謝完，掉進土裏泥裏，青石板路瀝青路，雨水洗過的空氣裏，再沒有淡淡的味道。章朔突然記起朱砂是否跟自己說過，她是一隻桃花妖，一隻，章朔在心裏咀嚼了一下這個量詞，感覺有不妥，卻也沒有更好的詞。不知道桃花謝了她是不是還在。又記起去年深秋她還找來玩，想來確實是那夜逃走了。
章朔站在桃樹下，仰頭看著枝葉，清風吹來，樹葉呢喃，葉子不會落下來，章朔覺得自己再也不會見到朱砂了。
章朔承認自己是害怕的。害怕朱砂陪著他，他會早早離世，也害怕沒有朱砂陪著……其實時間並不長，沒有她也沒什麼。章朔安慰自己。
時間從每個分子裏擠過，過得太慢。章朔翻著日曆，才過去這麼幾天，卻覺得那些時間都皺巴巴卷成一團無論如何前不去。
章朔有心想把朱砂稱作他的姑娘，卻又小心翼翼不敢提起不敢開口。
我的姑娘。章朔隻敢在心裏想一想，如果他能……能怎樣……
章朔回到了學校。
北方的初夏還泛著涼意，他偷偷稱作“我的姑娘”的女孩，站在樓下。
“朱砂。”
“嗨。”
章朔向前一步，朱砂後退一步，章朔繼續向前，朱砂依然後退。章朔停下腳步。
“怎麼了？”
“想見到你。”
章朔聽了又向前一步。
“靠你太近不好。你會生病。”
章朔沒有回話，問她那天之後去了哪裏，朱砂笑笑說我就來這裏了，章朔猛然跑前拉住朱砂的手，語氣懇切：“陪我。我不怕。”
章朔是真的看不出來怕，生病神婆還有及時的一場暈眩，他好像也騙過了自己，根本不在乎。他拉著朱砂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他在操場跑步，朱砂跟在他旁邊蹦蹦跳跳，累了就坐在一旁大呼小叫喊著加油繼續，天真的樣子總讓章朔覺得恍惚。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實。
他怕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