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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自尊心爆發起來,幼稚的可怕。很多時候,不聲不響、不爭不搶,偏偏就是放不下一張麵子,可笑地要爭那一口氣。‖

周五醫院辦公室的中午,太陽暖暖地曬進來,照在曾柝的背上。即便如此,鄭易則還是感到那裏的陣陣寒意。

“嘟——嘟——”電話接通之後,曾柝靠在椅背上,跨起了腿。忽的,電話裏傳來了這樣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已經是第三個了……這個星期被嘉禕直接掛斷的電話。

不知什麼原因而春風蕩漾的張旻,一走進辦公室就立即嗅到了曾柝那不同尋常的陰沉氣息。見他沉著臉放下手機,便八卦起來,“喲,這是什麼了?”

坐在對麵的鄭易則扶了扶額頭。張旻這個說話沒大腦的家夥一來,準沒什麼好事,“沒活幹啊?這麼閑……”

張旻嬉皮笑臉地從兜裏掏出幾個小橘子放到桌上,自己剝了一個丟進嘴裏,“沒誒。下來看看你們嘛~誒吃橘子啊~曾柝,一起吃啊。”

“他沒心情……”鄭易則小聲地替曾柝回答。

“為什麼?”張旻眯著眼睛,瞄準遠處的垃圾桶,把橘子皮準確無誤地丟了進去,“怎麼?哪個病人給你炸藥吃了?”

曾柝不說話。

他平日最恨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有人在耳朵邊唧唧歪歪。可碰巧的是,張旻身上最大的缺點就是學不會看人臉色。在曾柝所有的朋友中,眼前的鄭易則和張旻可以算是最雞婆的兩隻,可至少鄭易則比張旻明白:那張白板臉緊繃的時候,應該學會閉嘴。

此刻,曾柝正被張旻連環炮彈似的廢話惹得心煩意亂。

三個電話。打一個扣一個。傅嘉禕,你還真幹脆。曾柝冷冷地扯起嘴角來,像是嘲諷。

平時似乎不覺得那家夥怎樣,可被連著掛了三次電話之後,心裏居然憋得慌,怎樣都不解氣。

張旻也不管曾柝的不爽,唧唧歪歪向著鄭易則繼續道:“喂知道麼?我有好消息!”

“嗯?”鄭易則整理起桌上的東西,敷衍著。

“還記得上次在食堂見到的嘉一不。”

“啊?”在鄭易則的嘴變成O型的同時,曾柝那雙仿佛能殺死人的眼睛終於冷冰冰地抬起來,望向這邊。

“都不記得了啊?就是剛來我們科實習的那個美女程嘉一啊!”

“喔……”鄭易則歎了一口氣,心裏放鬆下來:說的原來不是曾柝的那位,否則偏偏在這個時候觸那片逆鱗,張旻你就等著收屍吧。

曾柝的眼睛又重新低了下去,不再理睬。

“喂,我說,今晚美女和我吃飯喔。”約了好久才約到的呢!張旻的語氣裏帶著些驕傲與炫耀。

約到美女共享晚餐,自然是件很有麵子的事,隻不過眼下兩個人都沒有這個心情罷了。一個和剛交的新女友打得火熱,而另一個,則是遭遇著被冷落的尷尬。

“你們還真無趣誒……這個周末就要跨年了耶,一點都不high……”張旻不知所以然地聳聳肩。

跨年。

這兩個字在曾柝聽來,是剛才張旻所說的所有廢話中,最有意義的。

他想了想,確實喔,今天下班,周末就是12月31號了。

一想到這裏,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以一個別人難以察覺的角度努了怒嘴:還說什麼一起跨年,居然電話都不願意接。到底搞什麼?我每天認認真真上班規規矩矩過日子難道得罪他了嗎如果真的有什麼那就索性說出來啊這樣藏著掖著算什麼?

曾柝越想越覺得牙癢癢的。隻覺得自己像個怨婦。他“嘖”了一聲,掄手拿過手機來:再打一次,最後一次!

還沒有撥號,卻又把手機毫不愛惜地摔回桌上:喂我沒有做錯我為什麼要打給你那麼多次被你耍那麼多次啊混蛋。

以上這些,都是在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皮之下完成的心裏活動。

他自己都覺得自暴自棄,自己居然因為這樣一個沒有分量的家夥變得這麼煩躁。

他向著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望到牆上的鍾就快要到點,便端著水杯悶聲走出辦公室。隻留下張旻還呆頭呆腦,一臉愕然地小聲問鄭易則:“……喂他今天到底怎麼啦?”

穿著白大褂走在醫院過道上的曾柝或許還沒有意識到,有時候人的那一點死要臉麵就是幼稚的可怕。不聲不響,不爭不搶,就算明明知道有一個人在對自己好的人,把自己看做最重要的人,偏偏就是要爭那一口氣。

可如果嘉禕知道小拆在心裏罵了他那麼多次,或許也不會生氣,反而會感到高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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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遲鈍,那是不能與操作手術刀或者檢查、開藥方時的利索所相提並論的。原來自己是沒有擔當的人,是傷害了愛自己的人還後知後覺的混蛋家夥。‖

下班之後,他開始打掃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