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柝沉默著,最後說:“我知道了,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他的眼裏好像有淚,但卻平靜的不像話,沒有再做挽留,隻是說:“……謝謝你。”
聽他這樣說話,曾柝是第一次。從前的他,不是自負就是任性。
有的人在劫後餘生總能變得通透一些,從前想不明白的事便因此迎刃而解。經過這次,若能讓他從那些從前裏走出來,對於曾柝自己而言,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
57
‖不要問我信不信你。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認真地聽,甘心地去相信。這不是盲目,也不是天真,隻是因為我愛你。話裏是真是假,是那些對彼此關係沒信心的人才會考量的事。‖
嘉禕用那把鑰匙打開曾柝家大門的時候,男人正在房間裏疊洗幹淨的襯衫。
說起襯衫來,嘉禕第一次看到的情景完全可以用瞠目結舌來形容,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像曾柝這樣的人——沒有賢惠女人照顧,但每一件襯衫卻被熨到筆挺、工整地疊好放進抽屜。即便生活習慣再好的人,比起他來,總還是欠缺一些。
大概是職業的緣故,曾柝有很多襯衫。每一件都像是新的,打開抽屜的時候,甚至讓你懷疑自己是走進了襯衫專賣店。
曾柝走出來,看了看牆上的鍾,仿佛是在問怎麼回來的早了。
嘉禕領著順路買回來的食材,“反正店裏還有人,就提早溜回來了。”說好晚上做披薩吃的嘛,有什麼能比你重要呢。
臨近春節的關係,大賣場裏的人流特別多,大人都紛紛挑選這個時間來選購些年貨。付款排隊就排了好久,嘉禕還嫌回來的晚了。
他一邊在廚房準備,一邊若無其事的說著:“小拆,今天我爸來電話了。問我要不要趁過年的時候一趟回大阪。”
曾柝站在廚房外麵,“嗯”了一聲,也就是問‘那你怎麼說’的意思。
“我說,今年不回去了啊。”
張口想問曾柝的打算,這才想起從未聽他提過父母的事。對於他的家,嘉禕所知的寥寥無幾,總覺得有些非同尋常,但卻怕戳到他的哪一個痛處,於是隻隱晦地問了一句:“你往年呢?今年……可以和你一起過年嗎?”
“不然呢。”不和我過你還打算去和哪個過?
嘉禕一手倒著麵粉,一邊扭過頭來嘻嘻的笑,“好啊。”
眼前這個人這樣滿心歡喜地要和自己過年,有一些事,總該要說說明。不是應該害怕被戳穿所以迫不得已,而是覺得他有權利在之前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晚飯過後,曾柝終於主動開口。他拍了拍身邊沙發空著的位置,說:“傅嘉禕,你過來一下。”
嘉禕盤著腿在他身邊坐下,沒有心事的樣子:“怎麼了?”
“有件事要跟你講。”
“唔等等,我猜猜,好事壞事?”嘉禕仍是嬉皮笑臉的,完全不知道曾柝此時的複雜心情。
“……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不知道。
嘉禕湊了上去,“小拆,你是不是要說你愛上我了?”可看著曾柝仍舊一本正經的臉,嘉禕又故意耷拉下來表情:“不是啊?那是你喜歡上別人了?”
曾柝捉住那隻企圖往自己臉上戳的手,“謝子鳴,你知道麼。”
嘉禕誠實的搖了搖頭。
“就是我之前的男朋友。”曾柝試圖一口氣把話說完:“他被送進醫院搶救,那天吃飯遲到是因為我去病房看了他。他一直都有病,有憂鬱症,送去醫院是因為割腕自殺未遂。其實,今天去醫院也是去看他的。”
曾柝看到嘉禕臉上掛著的笑容有些僵硬地收了起來。
他繼續說道:“他是因為我才這樣。我今天去看他,我們聊了很久,他也已經完全想通了,答應我以後會好好生活。初六、初七兩天裏我想陪他回南京,去給他外婆掃墓。”
謝子鳴其實和沒有父母的孤兒相差無幾,總覺得他和自己有那麼些相似。那時候的他孤獨而倔強。
“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想對你坦誠。這是我和他最後一次見麵。傅嘉禕,你信不信我。”
一下子聽到那麼多話從曾柝的嘴裏冒出來,嘉禕有些不習慣。何況,說的還是那個人。他有些呆滯,剛才的那一番話反複的在腦海中徘徊。
他要和他一起回南京,他要陪著他回家。那我又要怎麼辦?
說真的,有點害怕。
等了那麼久,總算盼到小拆來到自己身邊,如今他又要走。
嘉禕望著曾柝,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很想問他:你能不去麼?能留在上海陪我麼?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傻氣的:“小拆……你還會回來嗎?”
曾柝不僅僅隻是握著嘉禕的手,還把那個愣住的人帶到自己的懷裏緊緊抱住。
他隻在嘉禕耳邊說了這麼一句:“等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