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吧,打了我叫你蹲大牢。走著瞧,我不會叫你白白打一頓。”小記者嚎叫著,氣得滿臉通紅,眼淚直流,像小孩子一般。

馬丁說:“這小白臉,走上了邪路還不明白。像他那樣胡說八道造別人的謠太不誠實,不規矩,不是人,可是他還不知道。”“他來了就得讓他清醒清醒。”布裏森登見馬丁嘴一停馬上說。

“說得對。他惡意中傷害了我,竟然還上我這裏來。你看吧,現在食雜店哪還會再讓我賒帳?賒不到帳是小事,糟就糟在這小子還會胡說八道下去。論當記者,他是一流人物,論幹沒天良的事,也會是一流人物。”

“你別太心急。”布裏森登說。“也許,你打了他這一頓還成了他的救星哩。為什麼我揍他一下你都不讓呢?我就想也搶一分功勞。”

“我要叫你們兩個都蹲大牢,你們兩——兩——兩個畜牲。”走上了邪路的家夥嗚嗚咽咽說。

“可惜,他的嘴生得太漂亮,又太經不起打。”馬丁裝作悲天憫人地搖搖頭。“恐怕我的手白打麻了。這小東西改不了。到頭來他還是會成個大名鼎鼎的記者。他沒良心,隻有沒良心了才能出大名。”

小記者聽了這話趕緊溜之大吉,見布裏森登還抓著酒瓶沒放,就怕他從背後來一家夥,直到出了門才定下心來。

第二天上午馬丁在報上又看到了一大堆有關他的無中生有的事。一則專訪報道說,他講過:“我們是整個社會不共戴天的敵人。”“不,我們不是無政府主義者,是社會主義者。”當記者向他指出這兩者似乎沒有多少區別時,馬丁聳了聳肩表示默認。專訪還說他的臉左右不對稱,另外還有許多特征表明,他不是個好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眼睛血紅,凶光逼人,一雙手像殺人犯的。

馬丁還見報上說,他每天夜晚在市政公園對工人發表演說,在所有蠱惑人心的無政府主義者和煽動分子中,他的聽眾最多,言辭最激烈。小記者把他那可憐巴巴的小房間、房間裏的煤油爐、唯一的一把椅子著意刻劃了一番。給他作伴的是個流浪漢,瘦如骷髏,好像在哪個堡壘裏的地牢裏單獨關押過整整20年,剛剛開釋。

這位小記者腿勤,四方奔波後查到了馬丁的三親六眷,刊登了希金博特姆站在自家店門前的一張照片。據小記者介紹,希金博特姆是個有知識、有德性的商人,厭惡妻弟的一套社會主義思想,看不慣他的懶惰。用馬丁姐夫的話來說,馬丁一無所能,給他工作他不願幹,這種人早晚會蹲大牢。馬丁的妹夫赫爾曼·施密特也接受了采訪。他罵馬丁是一家的敗類,已與馬丁斷絕往來。施密特對記者說:“他想占我的便宜,沒想到落得與我一刀兩斷。這人還算聰明,從此沒有再登門。依我看,不工作的人幹不出好事。”

這一來馬丁當真動了肝火。布裏森登認為這件事簡直荒唐可笑,但他安不了馬丁的心。馬丁心中有數,知道對魯思作解釋現在已千難萬難。魯思的父親不用說,見了報肯定喜出望外,求之不得,趁機叫他的親事告吹。果然不出所料,魯思的父親如願已償了。下午他收到了魯思的信。馬丁一拆信就預感大勢不妙,在門邊從郵遞員手中接過信,也就在門邊看起來。他邊看邊不由自主地把手往口袋裏伸,掏煙絲和卷煙紙。以往他抽煙時這兩件東西在口袋裏放著,但他忘了現在口袋已空,甚至忘了他掏的這兩件東西可以卷成煙。

這封信語氣平和,沒有半點怨艾。但是,全信從頭至尾句句話流露出傷心、失望。她沒料到會鬧出這種事,原以為他已改掉了先前的野性,受到她對他的愛情的感化,能夠安安分分、正正當當過日子。現在她的父母態度堅決,非叫她與他斷絕關係不可。她不得不承認,父母言之有理。他們的關係絕不可能美滿,從一開始就是個不幸。但是她在信中道出了一件她無可奈何的事,馬丁看了內疚。魯思在信中寫道:“如果你早找一個正經工作,爭取有些作為,就不至於有今天。可是辦不到。你以往太放縱,無節製。我知道不能責怪你。你的行為無法脫離你的天性與從小受的影響。所以,馬丁,我不責怪你。請牢記不忘這一點。事情完全辦錯了。父母早就明言,我們生來不相配,現在認識為時不晚,我們倆都應該高興。”……臨近結尾魯思寫道:“你無需找我,見麵對雙方都會造成不快,也會使我母親不高興。我覺得,的確是我造成了她的痛苦與不安,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彌補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