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最初的記憶 4(1 / 2)

這會兒富嬸她們正在商量著今天去哪打牌玩,友生伯母就從小月塘走過來了,滿麵怒容,後麵跟著她最小的女兒,小妹子。

小妹子和育青年紀差不多大,四歲多了,卻生得比育青還瘦小,平時總是躲在她媽媽背後。她的長相與其說是可笑,倒不如說是可憐:四肢消瘦如柴,肚子卻膨脹如鼓;一雙耷拉的眼睛似乎睜不大開,象個久病未愈的老太太;嘴巴從來閉不緊,癡癡呆呆地流著口水,衣襟上總是一大塊口水印子;右手瘸著,固執地歪到一邊。尤其可怕的是,從她嘴裏發出的經常不是人類的說話聲,而是含糊不清的‘嗚、嗚’的叫聲,類似小狗的低吠。

心軟善良的人覺得她可憐,心腸硬些的人覺得她可笑。有些心狠無聊的人甚至趁她爸媽不注意,就去捉弄戲耍她,如同逗弄一隻小貓小狗。她奶奶更是當麵叫她傻子、殘廢。

但她爸媽平時很心疼她。他們叫她小妹子,總是拿她當嬰兒看,她的一切言行舉止在他們眼裏似乎也是正常的表現了。

育青聽人說起過,當年小妹子出生時,她前麵已經有了兩個姐姐。她奶奶就很嫌棄她,大雪天把她扔在屋外。還是她媽又把她抱了進去。她沒凍死,可腦子給凍傻了,眼睛和手也凍成殘疾了。

友生伯母滿腹牢騷,一坐下就向大家訴苦,咒罵她公公婆婆:“跟你們說,今天又是吵了一架出來的。那兩個老東西,每天總是沒事找事!我們這個小妹子在他們那邊柴堆旁站了一下,兩個人就罵起來了‘別偷我們的柴!’什麼他們的柴,還不都是我們弄回來的!”

話沒說完,茶坡下的禮章嬸笑嗬嗬地從外麵走了進來,她穿著一雙鄉裏男人穿的粗麻繩鞋,身上一件舊刮刮的灰布外套也是她男人穿剩下的。她氣色倒好,紅光滿麵,一進門就衝大家直笑,露出嶄齊一口白牙。

她也聽到了友生伯母的話,就伸出比男人還粗糙的手,拍拍友生伯母的肩,半是笑半是哄地說道:“又怎麼了?你想開點吧。老生氣還不是氣著了你自己?”

富嬸喝完了茶,手指繞在茶缸把上,慢條斯理地說:“就是,你要這麼事事放在心上,氣都氣不完。”她搖搖頭,歎口氣繼續說:“你看我家婆婆,自家的孫子不帶,去幫別人家帶孩子!我從來都懶得說什麼。”富嬸的婆婆,長昌阿婆,常年住在她大女兒家帶外孫,很少在這邊。

夢生嬸坐在凳子上,身子歪著朝向友生伯母勸道:“真的沒那麼多氣的。我也是這兩年才好點。前幾年還不是眼淚泡飯!你看你孩子也快大了,家也分了,日子也好過了!”

大家這麼一勸,友生伯母的臉色好一點了。

禮章嬸向大家笑笑說道:“我常說,你們誰要嫌自己命苦,就來和我比好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婆婆她老人家去世了,我才算鬆口氣。那些年,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病在床上,我就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地伺候她。她老人家事情那個多!嫌這不好吃、那不好吃,我整天忙得團團轉,還要另外單獨給她煮肉湯!我們禮章那時侯又常不在家。”

富嬸她們聽她提到禮章叔,卻不禁都笑起來了,說:“你們禮章哥在家也不見他幹活啊!你也是,總是待他客人似的。”

禮章嬸沒回話,隻自己嘿嘿一笑。

夢生嬸就說她:“你也該自己享享福了,好衣服也要拿出來穿了。禮章哥不是沒給你買好衣服,不要老收在櫃子裏。”

夢生嬸又轉頭對富嬸她們說;“他們禮章哥會挑衣服呢,那次我見了他買的衣服料子,又好看又經髒,不老不嫩的,正是我們這年紀穿的,比我們女人還會買東西哪!”

“他常要出門,自然要穿得好點見人。我反正整天在家,用不著穿那麼好。”禮章嬸無所謂地回答道。

友生伯母才坐了一會兒,又怕下雨,急著回去了,她說:“家裏沒其他人在,做的藕煤球放在外麵還沒收進去。那兩個老東西不會幫我們收的,我們的東西就是淋個精濕他們也隻當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