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遊人香客散去。
寺廟深處傳來聲聲吟唱。
那是僧人們在做晚課。
這個,卻是不允許孟凡在旁地。於是,他便坐在住處外的石階上,看著斜掛天邊的彎月,耳中隱約傳來那有如天籟般地淺吟輕唱,雖然聽不懂,卻似乎被洗滌了一般,心境空靈。
遠處,燭光微弱。
盡管幾十年前就已經進入了電的時代,在這裏,除了那些給香客準備的禪房,其他處,平時裏用的都是燭火。
莫名地,有些感動。
“看月亮?”老僧無名走過來,在孟凡身側坐下,手裏握著紫砂壺。
耳中的吟唱還在繼續,晚課沒停。孟凡道:“你不用做晚課嗎?”
“佛在心中,又何須晚課?”無名抿了口茶,笑道。
這是一個掃地僧人,話語中卻每每暗藏禪機。
孟凡笑道:“就像酒肉穿腸過?”
“你有些慧根,要不就在這裏削發吧。”無名笑道。
“已經爛了大街的話,也叫慧根?”孟凡笑道:“既然佛祖心中坐,又何必出家?”
“心在家在,出家或者入世,隻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無名道:“我喜歡這種生活方式,又與心中坐不坐佛有何關係?”
這老僧說得好有道理,孟凡竟無言以對,笑著扭過頭,望向天邊彎月。
“你心中有惑。”無名道,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麵對這個隻認識不到一天的老和尚,孟凡忽然有了傾訴的衝動,扭過頭道:“一個月以前…”
“所以,你感覺到無所適從?”無名將茶壺放在一邊,聽著孟凡講了許多,壺中已經空了。
孟凡點點頭,“我有些茫然,有些困惑,也有些不適應。”
無名笑了,伸手從地上撚起一隻螞蟻放在掌心,那螞蟻便在他掌心爬來爬去,每到邊緣就被他用手指撥了回去,便順著他撥的方向再度爬行。
孟凡看著他的動作,有些不解。
“好些人在研究,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往哪裏去,一生的精力都用在剖析這些問題上,覺得這些問題弄不清楚便是褻瀆了自己的人生,結果…”無名雙手一合,張開時,那螞蟻被壓扁。“倒死也沒有想明白,反而浪費了一生有限的時光。”
孟凡看著無名手上的螞蟻,若有所思,道:“你是想告訴我,人要活在當下?”
無名笑著抖落掉手上的螞蟻,笑道:“我隻是想告訴你,想那麼多,沒有卵用!”
孟凡愕然,旋即笑了,這個老家夥。
“佛門不是禁止殺生麼?”仿佛和無名較上了勁,孟凡指著地上被無名拍死的螞蟻說道。
“這是超度。”無名笑道:“你看它被我抓在掌心,任人擺弄,卻還不知所以,多麼可憐,我是救它出苦海。”
“你怎知它心中就是認為這是可憐地?”孟凡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無名道:“你又怎知它認為自己不可憐?”
孟凡看著無名,無名靜靜地看著他。
忽然,孟凡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
都是些網絡上常有的段子,隻不過是為了和老僧強嘴取樂罷了。可是在這個過程中,孟凡忽然發覺自己鑽進了牛角尖,無論自己彷徨與否,是否茫然,事情已經發生,身份已經轉變,用無名的話來說,想那麼多,沒有卵用。這個世間,哪有那麼多問題,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所以,孟凡大笑起來,眉宇間淡淡的迷惑徹底消散,心境通達。
“這個世界於我而言,睜眼世界在,閉眼世界無。”老僧待孟凡笑聲漸斂,指著地上的螞蟻說道:“我認為它是可憐地,那它便是可憐地。至於它真實可憐與否,又與我何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