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草葉中無雜色,低垂的葉尖就像是凝聚了一顆玉潤飽滿的水珠,在煦日的照耀下泛起一片濃稠的青暈。千萬顆水珠,使得這偌大的草場不顯單調而是充滿了生機。
孫翔左手緊握著劍鞘,和風撫摸著他依舊興奮難抑的臉龐。琥珀色的雙眸在陽光下折射出靈動和一絲堅毅。可明顯在他剛剛看見這寬闊綠地時,瞳孔快速收縮了一下,鼻尖也微微抽動。
“草木之春,人世之秋……”孫翔低語。也許是他體內繼承於死去母親的腐朽木之氣息,在目及春色的那一刻浮動出來攪動了心弦吧。
孫翔回望了一眼方才步出的山洞,陽光隻能探射進不足十米,還不足以使他看見洞中正在酣睡的老頭,可那悠長、激烈,如馬踏石壁般的鼾聲能對他敘述老頭一切安好。孫翔總覺得放老頭一人在洞中睡覺不放心,畢竟這裏是迷蹤之林地界,現在眼前的靜謐有可能都是假象,說不準哪時就會有魔獸出來暴動呢。
所以他決定先在這四周逛逛。
青蔥可愛的草叢真的使他不忍落足,好像隻要踏上去,就是踩在自己的心頭上一樣。沿著山體行走,就能盡量避免踩到它們了。
峻峭陡立的山體,猶如神人刀削斧劈一般,垂直地矗立在草場旁。孫翔手指尖輕輕摩挲著石壁,細小如粉的青灰色石質便脫落了下來,附著性極強,全部飄蕩吸附在孫翔的手上。可在片刻不覺間,便又消失不見了,不知是散佚在風中,還是到其他地方去了。孫翔也沒有過多在意。
山體呈向外突出,沿著石壁走,不一會,身後的山洞便隱匿於青灰山色間。鼾聲也漸漸淡出了孫翔的耳朵。沒有了雜聲的幹擾,此時的草場在風肆間發出的細細私語,極柔,卻又像是人的歎息。孫翔終不忍多看一眼。
又走了二十餘步,手邊依然是石壁,周圍都沒什麼變化,孫翔估摸著距離已然過遠,正欲折返,前方忽然飄來一陣異香。這香氣清冽,使人倍感舒暢,孫翔來了興趣,便循味繼續前行。
香氣隨著不斷地探進而愈發濃烈逼人,那甜淡且不膩人的感覺如絲般撥撩著孫翔的鼻翼。不知不覺中,他的左手鬆弛了,劍悄然滑落。無劍,對於純劍術流派來說可是大忌。可孫翔未加察覺,依舊向前走去,但他的步伐變得機械滯頓,生澀的步履帶動著他偏離了既定的路線,踏上了鮮嫩的綠草。芳草折腰的呻吟也無法將它喚醒,它們殘敗的身軀滲透出的汁液畫出了一條不知通向哪裏的道路。
孫翔那本清澈的雙眸不是有一股妖異的毫光流轉,看似無神,卻在光芒閃現時透析出曆經歲月的滄桑,這與這張稍顯稚嫩的臉龐相抵觸。其間不斷散發出的或困窘、或悲傷、或欣悅的矛盾情緒使這張本俊俏的臉看起來陰氣森然。
……………………………………………………
老頭打著長長的嗬欠,像是渾身無力般地翻滾下床,在快要觸及地麵的一瞬間,竟憑空漂浮了起來。山洞隻有一個出口,入洞十米便無風了,可此時,在老頭的身旁,那些幹草在不住地顫動。雖然細微,但很明顯是有氣流在其上來回擾動。
老頭就這樣平躺在空中,四肢同時極力地向外舒張,“劈劈啪啪”一陣脆響,仿佛老竹在風中擺動時挑斷自身經骨的聲響。
“啊——”長歎中充滿了舒心與愜意,“唉,好久沒這麼睡了,可怎麼還有點累呢?難道是夢中做什麼大事去了?”著實認真思考了片刻,老頭搖了搖頭,甩走了這些對他來說很費腦的問題。於他來講,想得明白,不如活得明白,想那麼多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