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德王府整修一新,西德王正式喬遷入府,邀請了京都諸多勳貴官宦赴宴。
然而這場花會全是按著外族人的禮節,男男女女共處一堂,於大夏禮教而言,有傷風化,且南方戰事吃緊,此時吃喝玩樂委實不成體統,西德王為外族人不需多加避諱,他們為表忠心,卻不可不顧忌。
可總有人不願意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男人無法出席,還有女人呢!就當成是普通的茶話會,方武帝這樣寵信西德王,他們各個不給麵子,也是打了方武帝的臉。
於是,諸多貴婦都帶著小娘子們赴宴,安氏帶著府裏頭幾位姑娘去了,西德王身邊沒有女眷招待來客,方武帝還特意賜了一個老嬤嬤幫他。
一時間西德王府十分熱鬧。
隻是在這樣的歡騰裏,酒盞碎裂聲倏然響起,便見西德王正對著一個小娘子大發雷霆。
激烈的情緒,憤怒到幾乎蜷曲的絡腮胡,和那一對睜大了的異色瞳仁,像極了神話傳說裏的山精鬼怪……在場都是婦孺,沒由來地生出幾縷畏意。
而從那言語裏可以聽出,這位小娘子悄悄地與人說西德王是怪物,然後被本人聽去了。
相信不止一個人這樣想過,也曾私下裏討論,隻是這麼剛好地被抓個正著,可就是倒了血黴了。
安氏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隻因這被奚落地體無完膚的小娘子,正是長寧侯府的二小姐顧婼!
方才還與她說要尋沐七小姐去敘敘舊的顧婼,轉眼就被西德王拎出來當眾責難……
安氏一張臉頓時紅了又白,白了又青,發現眾人投遞過來的目光,眼前又是陣陣地發黑。
西德王一雙眼睛瞟到沐雪茗身上,渾厚的嗓音低低沉沉地響起,他問道:“剛剛她是不是這樣說了?”
他指著顧婼。
沐雪茗尷尬得很,方才顧婼剛對她說了沒幾句話,她正想表示讚同,西德王便神出鬼沒般地出現在她們身後了……要是自己的嘴快一分,是不是就和顧婼一樣了?
沐雪茗刹那一陣後怕。
沐二夫人悄悄掐了她一把,沐雪茗趕忙點頭,“是的,顧二確實這樣說……不過王爺,您英武不凡、相貌堂堂,絕對不是怪物!”
沐雪茗趕忙表明態度。
沐二夫人這才鬆了口氣,拉著她趕緊遠離些免得牽連無辜。
事後她也曾囑咐沐雪茗別再與顧婼往來,說不定自己哪天還要搭進去。
沐雪茗深以為然。
然此刻顧婼心中發涼,眼淚撲簌。
西德王仍不肯罷休,居高臨下道:“你說本王是妖怪,那不如我們去皇上那兒評評理吧,本王是不是妖怪?皇上是真命天子,定是不怕邪祟的!”
顧婼哭著一個勁地搖頭,連連賠不是。
安氏站都站不穩了……西德王怎麼還得理不饒人了?
怎麼說人家也是個小姑娘,這樣斤斤計較,有沒有一點容人雅量!
安氏剛想開口說一說,下麵一句話卻讓她的抱怨霎時湮滅,隻剩了窘迫和無措。
西德王問:“你是哪家的小娘子?這樣口無遮攔,本王不好好治治你,參你們一本,本王就不叫戴爾德.格林!”
他抱起胳膊,閑閑地掃了一圈。
“在我們那兒,如此是侵犯人權,是要被推上斷頭台的……但小姑娘腦袋這麼可愛,身首異處可不好看。”
頓了頓,他笑容也真切幾分,語氣依舊雲淡風輕,“不如就絞刑吧,也能留個全屍,許多夫人小姐都比較喜歡這個……”
眾人紛紛縮了縮腦袋,顧婼嚇得跌坐在地上,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了安氏,安氏腦子抽疼,微張的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這個暴王!怎的如此血腥!
可她又挑不出錯……西德王是異族人,都說是按著異族的規矩了,皇上也準許他不守大夏禮教,她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敢置喙半字?
隻怕所有人都要說長寧侯府沒有教養了……西德王這樣小題大做,還要鬧到聖上那裏去……方武帝難道還偏幫一個中流的侯府,而不顧炙手可熱的外族王?
肯定不可能的!
完了……要遭!
安氏暗罵了顧婼好幾遍,急中生智,連連搖頭,“不是的,王爺,這姑娘早被逐出顧家了,族譜上的名字都劃去了,卻非要厚著臉皮地跟過來,讓我無奈得很……”
她一麵說,一麵按壓住震驚不已的顧妍,狠狠瞪她一眼警告她不要開口。
顧婼淚眼朦朧。
夏日鳴蟬聒噪,四周卻靜悄悄的。串串晶瑩水珠順著削瘦的下巴落下來,浸濕她腳上鵝黃色繡必定如意的軟緞鞋,掉在堅硬的青石地磚上,啪嗒啪嗒的脆響,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