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成瑾微微抬起了手,想要安慰她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緩緩放了下來。
他還記得,在幾年以前,他傷了蕭泓,被關進了大理寺的牢裏,她也曾經這樣哭過。可那時的他大聲嗬斥,趕她走,要她不要再管自己……
曾幾何時,他也是她會偏心的對象。
斛律成瑾心中輕輕一歎:“別哭了,你都懷孕了,萬一以後生出來的孩子跟你一樣愛哭怎麼辦?”
顧妍怔了怔,抬起婆娑的淚眼,嘴角輕癟顯得委屈又無奈。
斛律成瑾不由輕笑,終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像從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原來無論隔了多少年,她都依舊是他放在心上想要用力疼愛嗬護的小姑娘。
不得不說斛律成瑾這次出現的太及時了,他前腳剛走了兩個時辰,平祿帝的衛隊就來到了大興的莊子裏搜查。
夏侯毅也難以置信顧妍就這麼被燒死了。
當時在院子裏被發現的焦屍有兩具,俱被燒得麵目全非不辨人形。仵作查驗過,其中一具的身形年齡都與顧妍十分相似,且國公府的下人們也說,沒見世子夫人從正房裏出來。
可他總還抱有一絲希望。畢竟在屍體上,他沒有看到任何屬於顧妍的飾物……蕭瀝這麼寶貝她,說不定安排了人帶她出去了……
夏侯毅開始漫無目的地尋人。從燕京城到附近城縣,各處國公府乃至西德王府的產業都沒放過。
大興的莊子裏,除卻蕭澈和國公府的幾個護衛婢女外,再無其他,而蕭澈他們對待衛隊的態度亦十分惡劣。
鎮國公府如今的局麵都是平祿帝造成的,他們心中有怨念不足為奇,若非平祿帝交代過不要起衝突,誰又會跑來受這口鳥氣?
領隊心中十分憋悶,內憂外患之間,皇上還有心情去找一個已經死了的女人,吃飽了撐的!
如是也便不如何盡心了,總言之,一無所獲。
而顧妍和斛律成瑾幾乎是馬不停蹄地連夜趕路。
金軍已經接連攻下了大夏北境的十座城池,如今鳴金收兵休養生息,蟄伏原地伺機而動,大夏也暫時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然而顧妍知道,安穩隻是暫時的,還沒等夏侯毅喘息上幾口,蘇鳴丞便要打來了。
可究竟未來局勢會是何樣,她已絲毫不想理會,如今滿心隻想著盡快去見蕭瀝。
遠遠望見營地上聳立著無數的大帳,斛律成瑾扶著顧妍下馬車,帶她到了一處僻靜角落的營帳裏,正巧從裏頭走出來一個身形頎長的中年人。
顧妍不由愕然:“舅舅!”
柳建文也怔了怔,望向顧妍身後的斛律成瑾,眉眼柔和下來,“你沒事就好了。”說著輕歎道:“令先昨日也醒了,隻是失血過多,現在身子還虛著,你去看看吧。”
顧妍這時已顧不得舅舅為何會在這了,掀開帳簾便急急地衝進去,驚得斛律成瑾連聲在後麵提醒:“你當心……慢一點!”
聲音被厚重的帳簾阻隔,他輕笑著摸了摸鼻子,慢慢搖頭。
柳建文似笑非笑瞥向他,“當真舍得?”
“沒什麼舍不舍得的。”斛律成瑾釋然微笑,“阿妍是我的妹妹,一輩子都是。”
他鄭重說著,邊覷了眼還站著不走的柳建文,挑高長眉:“柳大人,人家夫妻團聚,您就別在這湊熱鬧了……有這個閑功夫,不如去主帳商量一下,下一步該如何走。”
柳建文溫和地笑,笑意凝結在嘴角,卻並不達眼底。
跟著斛律成瑾一路走遠,還能聽到他們低聲的交談。
“大夏的氣數已經到頭了……”
顧妍坐在床邊杌子上,看著臉色蒼白的蕭瀝。
舅舅說他失血過多,這時不僅臉是白的,連嘴唇都沒有血色,兩道濃眉緊緊擰起來,睡得都不安穩。
顧妍握著他的手,隻覺得十分冰涼。
手背上、臉上都有結了痂的細碎傷口,已經深秋了,他身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可還是渾身冰涼,若不是看他還在起伏的胸膛,顧妍真不知自己會往何處去想。
指尖拂過他皺緊的眉頭,顧妍低下頭去吻他的眉眼。
以前無數次醒來,都發現他在吻著自己的眼睛……他好像很喜歡以這種方式喚醒她,目光專注而深邃,不知道究竟看了她有多久,而現在她隻想如法炮製。
隻是在擦過他微涼的薄唇時,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奪眶而出,隻好伏在他肩頭壓抑地小聲低泣。
“阿妍?”
握著的手指動了動,顧妍聽到頭頂響起他沙啞低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