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傭兵
就如關嶽的援手暗懷了小心思一樣,伊格爾大公的盛情之下,掩藏著一顆求賢若渴的招攬之心,言談間不免刻意交好,倒也賓主盡歡。可惜雙方初見,相識未深,伊格爾大公害怕弄巧成拙,亦不好直抒胸臆。雖有暗示,奈何十年前的變故,令關嶽更願意縱情於山水,追求武道至極,根本沒有建功立業、揚名於世的想法,自然視而不見、故作不知。
待到酒足飯飽,關嶽請辭,伊格爾大公這才悵然若失,命人取來紙筆,同時說道:“今日相識,誠為快事。如有可能,不妨先在可蘭公國遊曆些時日。另外,閣下自東方來,身處異地,未識西方風物,難免受俗事困擾,希望這封介紹信和些許財物能有助益。”
關嶽大喜,收了介紹信和財物,謝過伊格爾大公的好意,然後辭行上路。時至傍晚,夕陽將落,遠遠望去,但見霞彩滿天,如夢似幻。又逢清風沛然而來,人聲隱約可聞,待到轉出山林,眼前是一座小鎮。根據伊格爾大公的介紹和關嶽的了解,小鎮的名字應該叫作“哈特爾”,乃是傭兵的樂園、獵人的故鄉,盛產皮毛和木材。
步入哈特爾小鎮,行走在青石路上,入眼都是風格奇異的建築和著裝古怪的行人。關嶽遠離故土多年,未聞人聲,未與人往;大自然雖好,終歸有些寂莫。一朝重歸紅塵,真個恍如隔世。再加上昔日的“妄想”成為現實,又有太多的未知仍須探索,令關嶽的心中充滿了期待與好奇,還有那麼一點點興奮。
鎮上有一家橡樹酒吧,正是關嶽的去處。
“遠方的來客,歡迎您的光臨!”
服務生的熱情和酒吧內的躁動,令關嶽微微感到不適。大概隻有“小二”的:“客官,裏邊請!”這樣的招呼聲,才能令他有如至賓歸的感覺吧。
橡樹酒吧是西方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即是一個商業組織,又是一個傭兵組織;在這裏,你可以喝酒消遣、尋歡作樂,也可以委托任務、承接受雇。
關嶽認為傭兵有點類似於故鄉的鏢師,但是業務範圍更加廣範,行動上也更加自由,承接任務與否、結伴或者單幹全憑己心,非常適合自己的心意。
想要成為一名傭兵,原本是需要職業評定的,並非阿貓阿狗都可以注冊。關嶽自然沒有這方麵的證明,不過伊格爾大公的介紹信發揮了它應有的作用,解決了關嶽的煩惱。因為有伊格爾大公的推薦,關嶽的傭兵備注上如是寫道:“戰力極強,遠近皆宜”。
當然,傭兵體係有其自身的標準,並非誰的實力強,誰的傭兵等級就一定高;實力強弱代表的不過是傭兵自身的潛力,與處事經驗和應變能力無關。因此,關嶽仍然處於傭兵的最底層“E”級,用行話來說,就是毫無經驗的毛頭小子。
關嶽辦完手續,再次受到優待,提前獲得了自己的身份評證。按照行規,剛剛申報的傭兵,在沒有完成一定數量的任務,並獲得一定的傭兵經驗之前,將沒有領取身份評證的資格;這主要是為了避免資源上的浪費和管理上的混亂。
尋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關嶽坐了下來,自飲自酌,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喧鬧,靜靜地思考著自己的未來。一時茫然無措,無有定計。
傭兵是個危險的職業,但是還不足以引起關嶽的警惕;再怎麼危險,難道還能超過處處危機的天塹之森麼?成為傭兵,不過是關嶽想給自己找點兒兼職,方便進一步了解這上古傳說中的“西賀牛州”,並沒有以此為生的打算。
正思慮間,忽然有一位年邁的法師來到近前,說道:“遠方的來客,魔法師壽斯爾瑞向您致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應該來自遙遠的東方,而我又對神秘的東方文明十分仰慕,不知強大的您能否滿足一個魔法師的好奇?”
關嶽含笑示意,同樣自我介紹了一番,並邀請法師坐下,然後說道:“實際上,在我的故國玄武,同樣有許多和您一樣的施法者,叫做玄門奇士。隻是他們往往需要先效命於朝庭,然後才能成為玄門奇士,因此在民間很難見到他們的身影。我不過一介武夫,能夠和您這樣知識淵博的長者交談,亦是萬分榮幸。”
壽斯爾瑞歎了口氣,說道:“真是個不幸的消息!沒想到您的故國對魔法知識控製的如此嚴密,民間竟然沒有流傳;難道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有礙於一個知識體係的發展嗎?”
關嶽搖了搖頭,解釋道:“玄門本來就是一個集百家學說、千派技法於一體的國家機要部門,有點類似於你們的國立學院。隻有在玄門中‘奇術’有成,才能被皇室冊封為玄門奇士。從這一點上講,又有些類似於你們的騎士體係。至於民間的施法者則另有傳承,即使掌握的法術和玄門奇術一樣,也不能和不會自稱玄門奇士。而且民間的施法者往往隱世不出,一心追求天道,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白日飛升,位列‘仙班’。因此您的說法並不成立,完全沒必要為此而感到遺憾。”
“位列仙班?”壽斯爾瑞皺了皺眉,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難道是成為‘真神’嗎?這也太令人難以至信啦!不在人間行走,沒有信仰之力,如何能夠成為真神?”
“我們的修煉體係和你們並不一樣,香火對於神仙來說,亦非必不可少,而是可有可無。一切的關鍵,要看自身修行和對天道的理解。不過這些事隻存在於上古傳說之中,具體情況非是我等可知,飛升之說更是真假難辨,沒有定論。”
“真是不可思異!”壽斯爾瑞感歎道:“真神的威能,確實不是我們這些凡人可以度測;真神的存在,卻是不容質疑。在暗黑紀年,西大陸曾出現過數位掌握了法則的真神;信仰之力對於他們來說確實可有可無。那時的傳奇英雄們強大無比,據說能夠固化三十個左右的技能;現在僅能固化四到六個,傳奇的總體數量也不能和過去同日而語。”
通過精靈遊俠阿澈的記憶,關嶽對西大陸的曆史亦有幾分了解。暗黑紀年是一個充滿了災難和殺戮的年代,據傳是魔界深淵和神界天堂的戰爭波及了西大陸各族。不過,關嶽並不認為自己有評論的資格,沉默不語。
“請原諒我的一時感慨。”壽斯爾瑞啞然失笑,以為關嶽並不了解西大陸的曆史,於是指著關嶽的兵刃問道:“東方的武士都用這樣的——嗯,估且稱之為‘劍’吧!”
關嶽不得不再次解說了一番,然後道:“它並不是劍,而是‘厚背砍山刀’。”
盡管兩人的交談並非一帆風順,尤其某些關鍵詞彙很難準確地表述,極易產生這樣那樣的誤解,卻也相談甚歡,各有所得。
夜漸漸深了,尋歡的傭兵們開始散去。
壽斯爾瑞起身告辭,說道:“強大的玄門騎士丘山(注一)閣下,您的品質足以令人讚歎,希望明天這個時候,能夠再次和您交談。如果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到冰霜傭兵團來找我;我想自己雖然年邁,但也能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關嶽連忙表示感謝,同時也默認了法師對自己的稱謂,心中卻是苦笑不已。他是將門之後,少時亦曾在父親關滄海麾下做過鋒將,但和西大陸的騎士其實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奈何雙方文化差異巨大,難以解說分明;何況從職能上講,兩者確實有相似之處。
結算了酒錢,關嶽順著木製的樓梯,準備去之前訂好的客房休息。才過轉角,迎麵忽有一條瘦弱的身影,踉踉蹌蹌撞來,把手伸向了關嶽的腰包。
關嶽隨手一掌切在對方的手腕上,順勢一拖,乘著酒意唱道:“去我意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然後並不多做理會,自顧回房休息去了。
那身影失去平衡,不得不急奔幾步,險險一頭從樓梯上栽了下去;他名叫丹夫特,是一位盜賊。見關嶽是個生麵孔,一時手癢,起了賊心,誰想碰到了鐵板。
丹夫特看著紅腫的手腕,回想剛才那一瞬間,對方展現出來的技巧和力量;不覺出了一身冷汗,生出些許好奇。
於是接下來的幾日裏,盜賊丹夫特開始留意關嶽的行蹤,打探關嶽的消息,隨即心中慶幸不已:“幸虧對方是一位寬容的騎士,否則廢去自己還不是易如翻掌?”
然而,關嶽近幾日的行為,令丹夫特萬分不解。對方既然有高超的身手,又注冊了傭兵,理應接些獵殺魔獸的任務,不但可以迅速提升傭兵等級,而且還有不菲的收入。奈何對方非要走街竄巷,做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任務,要不就是自顧到視野開闊的地方發呆,空耗時光。
他卻不知關嶽在天塹之森待了十年之久,積累了大量的戰鬥經驗需要總結消化,又有伊格爾大公的資助,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必為衣食而憂,自然沒有殘害“小動物”的興趣。
這一日,哈特爾小鎮忽然來了一名騎士,策馬飛奔,口中高呼:“大公有令,公國自即刻起進入戰爭戒備,征召傭兵入伍,希望眾人響應,共立功勳!”隨後,騎士徑直來到橡樹酒吧,滾鞍下馬,快步入內,想是移交命令去了。
丹夫特先是一怔,繼而連忙搶入橡樹酒吧。待騎士將公文宣讀完畢,傭兵們盡數歡呼起來,丹夫特同樣麵露微笑,心中歡喜。
身為一名可蘭公國的傭兵,固然有應召入伍、保衛國家的義務,但是同樣有權利,在應召期間享受相應的待遇,並在戰爭結束之後,領取許諾的報酬。
如果時來運傳,竟立大功,很有可能會因此一步登天、獲得封地,成為執掌權柄的貴族;從此衣食無憂,安享太平,甚至可以組建自己的家族。
至於危險,傭兵本來就是在刀口舔生活的職業,朝夕不保,前途難料,有道是富貴險中求,根本不會將那點兒危險放在心上。
驟聞“喜訊”,不喝上一杯,實在對不起自己。傭兵們紛紛招呼服務生上酒,丹夫特同樣不能免俗,隻是身為盜賊的他相對要克製的多,僅是點了一杯紅酒。
正飲間,丹夫特忽然看到了魔法師弗萊姆,連忙招呼對方坐下。他倆個本是親兄弟,又在一起共事多年,自然不用客氣。弗萊姆說道:“親愛的弟弟,向來吝嗇的你,居然會喝上等的紅酒,定是碰上了天大的喜事。”
丹夫特遂把剛才的事情敘了一遍,然後說道:“伊格爾大公準備在邊境上建立一個良港,進而和強大的玄武帝國通商。隻要我們能夠介入其中,即使謀不到好的職位,亦能借機弄點兒絲綢或者陶瓷倒賣,攥取巨大的財富。想起來就令人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