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一片山窪裏,風頭變小了,頓覺暖和了許多。我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藏族少年,戴著鴨舌絨帽,一條像岩石似的黑紅黑紅的胳膊,露在藏袍外麵。他不緊不慢地走著,嘴裏似乎還在叨叨著什麼。我很快就追上了他,他卻站住了。顯然他沒有發現我,背我而立,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地說著話。我好生奇怪,這孩子是跟誰說話呀?周圍沒有一個人嘛!好奇心促使我止了步,悄悄地站在一邊聽起來。我經常在牧區顛跑,懂得生活中常用的一般藏語。隻聽那少年在比比畫畫地說:
“好朋友,咱們就要分手了,你給我說聲再見,好嗎?我真是舍不得放你走呀,要是你爸爸媽媽就住在我們村裏那該多好!不過……”
我越聽越糊塗,越聽越納悶。他跟誰講話呢?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是,附近除了我,連個人影兒也沒有啊!那少年還在繼續說著:
“又寸啦,還有一件事要囑咐你,千萬記著,你腿上的傷剛剛好起來,回去以後休息幾天,可不能跟著小夥伴們撒歡地跑,懂嗎?要不,那傷門會顛開的……”
我這時已經實在憋不住了,便開腔插話問他:“小朋友,你是跟誰講話呀?”
他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我,說:“跟小鹿唄!”
我這才看見他懷裏抱著一隻梅花鹿。噢,他是和小鹿談心呢,我不由得笑了。
“小朋友,你從哪兒弄到這隻梅花鹿?又要把它放回到哪兒去?小鹿是怎麼受的傷?”我想起了他剛才那番話的內容,便一一問了起來。
小孩又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看到了我軍帽上的紅五星,放心了,才給我講起這隻梅花鹿的故事。他先做了個自我介紹:“我叫貢堆,人都稱我胖墩,家就住在前麵的山水村。說起這小鹿嘛,還是上個星期天的事——。”
那天,也下著雪。小胖墩趕著家裏的兩隻奶羊出村放牧,來到村外的窪地口寸,他看見雪地上有一行花瓣似的印跡。他跟蹤追擊,來到了村裏飼養場後麵的牆根下,這裏避風,沒有積雪,茅草堆裏蜷臥著一隻小梅花鹿。它微閉著雙眼,一隻後腿離開地麵顫抖著,來了人也一動不動,隻是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又閉上了。小胖墩明白了:可憐的小鹿怕是受了傷,走不動了。他上前一看,小鹿的腿彎裏正滴著血,地上的雪都染紅了。他想,準是哪個挨刀子的獵人傷了小鹿。哼,政府明明白白地規定梅花鹿是國家重點保護動物,這些人的耳朵讓小貓吃了,就是不聽!
貢堆掏出手絹,輕輕給小鹿包好傷口,把它抱回了家。就這樣,小花鹿當了“俘虜”。全家人為此專門開了個會,決定誰也不許虐待“俘虜”,阿媽還讓胖墩給小鹿當保姆,負責給它治傷,管它吃喝,等小鹿傷愈後,送它歸山。小弟弟巴桑不甘寂寞,一個勁地向貢堆哀求:“阿哥,讓我給你當個助手吧,我可喜歡這個小花鹿啦!”
這一個星期裏,胖墩在小鹿身上操了不少心,白天抱著它到獸醫站去換藥,還要給它做味美可口的“飯菜”。當然,這些工作隻能在他從學校回來後進行。到了晚上,他也難睡個囫圇覺,幾次起來“查鋪查房”,給小鹿蓋“被子”。有一天夜裏來了寒流,胖墩把自己的藏袍脫下來,想給小鹿蓋在身上。他的藏袍前襟上繡著一隻張牙舞爪的老虎,那小鹿見了,嚇得亂撲騰,就是不肯蓋這個“老虎被”。胖墩給小鹿解釋了一番,最後又把藏袍翻了個麵給蓋上,小鹿才不鬧騰了。
今天,小鹿的傷勢已基本痊愈,胖墩送它歸山。這時,他將小鹿放在雪地上,小鹿站下舉目望著,卻不肯挪步,看樣子它也舍不得離開胖墩呢!胖墩說:“你走吧,以後咱們有見麵的時候,你媽媽等你一定等得心急了。”不知是小鹿聽懂了胖墩的話還是咋的,它一尥蹄子,飛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