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臨倒是對那位皇帝老爺子和他的後宮佳麗沒什麼興趣,所以不緊不慢,一人一馬悠然晃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正搖頭晃腦,喃喃自語什麼子曰不學禮無以立,又什麼道可道非恒道,眼角餘光處卻忽然瞥見街角的天香樓裏連滾帶爬,竄出一道肥胖身影。
肥而不慢,那身形三兩步就竄到了葉寒臨馬前。定睛一看,是個大約十四五歲少年,一身絲綢華服,麵容倒是端端正正眉清目秀,可配上那臃腫體型和正在提褲子係腰帶的動作,再聯想到旁邊那間絕色甲帝都的第一青樓,便馬上生出一股猥瑣之意,稚嫩眉眼間也好似多出幾分油頭滑腦吊兒郎當。
那少年來到馬前,一邊係腰帶一邊滿臉諂笑對葉寒臨說到:“這位大哥,是去聖一?捎小弟一程唄,我那匹寶馬也不知被哪個不要臉的破落貨給偷了去,眼看著就趕不上大試了。”
葉寒臨覺得此人五官隱約有些熟悉,正暗自回想是不是在哪見過時,那小子已經手搭馬背,一個翻身,坐到了他身後。身手幹淨利落,完全不是一個胖子該有的樣子。
帝都多奇葩,可這麼自來熟厚臉皮的貨色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想想都是報考聖一的可憐人,勉強也算半個同窗,於是強忍下飛腳踹人的衝動,催動胯下老馬,吃力奔跑起來。
小胖子卻還是不滿意,全然不顧身下喘著粗氣的老馬感受,貼著葉寒臨耳後不斷催促:“好哥哥,再快一點,倘若遲了,又要被我那霸道妹子打臉了。”
葉寒臨忍著渾身雞皮,懶得搭理他,心中卻暗想,這聖一學院也沒想象中那麼高大上嘛,怎麼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報考?
一個聒噪不休,一個沉默不語。就這樣,兩人一騎,半個時辰後終於艱辛到達學院正門處。
此時,那座氣勢恢宏的漢白玉院門已經被黑壓壓的人群擠滿。三姑六婆們斜倚在門柱上磕著瓜子聊著家常,兩尊威武青獅身上爬滿了穿著開襠褲的小小子,嬉鬧玩耍。正所謂,吐沫與瓜子橫飛,尿液共神獸齊色,好不熱鬧。
還未待葉寒臨仔細欣賞這大雅大俗景致,小胖子已經一把拉著他衝進了人群裏。一邊低頭開路一邊嘴裏喊著“借過借過,小心熱水。”
靠著皮厚肉糙,竟給他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人群裏不時響起陣陣罵聲。
“擠什麼擠?趕著去投胎嗎?”
“誰家缺德小子?這麼沒素質。”
..
就這樣橫衝直撞,千辛萬苦後,終於眼前豁然開朗,露出聖一學院真容。
他們此時所在之處,正是大陸有名的聖一校場。這片遼闊廣場,從進門處便已經蔓延開來,竟是一眼也很難看到邊界。很難想象,在寸土寸金的帝都,還保留有如此偌大一塊平整土地,卻隻為學生們習武操演。
重甲黑披風的金吾衛們將校場隔成了三個區域,一塊供考生休息,一塊給看客們瞧熱鬧,還有一大塊空地留給接下來即將舉行的“戰”科考試。
校場對麵,臨時搭建起來的觀禮台後,便是黑白相間的學院主要建築,雖隱於花樹淡霧之中看得不是很真切,卻仍可清晰感受到那股千年沉積下來的厚重底蘊。
觀禮台下列隊站著兩三百名意氣風發年輕男女,身著統一黑色院服,說不出的朝氣勃發瀟灑風流,正對著考生區指指點點,小聲議論。
還來不及細細欣賞,葉寒臨和胖子剛交了報考公文領了號牌,一聲悠遠雄渾的鍾鳴便響了起來。隨即,有中正肅穆的宮樂之音起。抬眼望去:
羽林軍到了,儀仗到了,各部官員到了。
皇子公主到了,嬪妃皇後到了,王爺大公到了。
各派宗主到了,院長大人到了,道宗大人到了。
皇帝陛下,到了。
於是,等了一兩個時辰的數萬人,屏了聲息,齊齊下跪,山呼萬歲。
那呼聲從地麵升起,聲勢浩大,如山崩海嘯,隱隱奪人心魄。心神堅定如葉寒臨,此時也不禁生出渺小畏懼之感。這就是九五之尊的天道威嚴?
禮畢,起身,望向那座高台處。雖有千百人,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清麗身影。
聖公主殿下李煜,仍是一襲白衣,風姿絕倫。立在皇帝身旁,垂首低語。
她麵帶輕柔笑意,那雙星目卻不時如秋水碧波掃過校場人群,尋尋覓覓後,終於落到葉寒臨身上。
千山萬水,原來,隻為你一眼。
因為這一眼,葉寒臨已經深深陶醉在甜美幻想之中。他沒有注意,身旁那個猥瑣小胖子,看到公主殿下那一眼後卻麵露恐慌,雙手合十在胸,口中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