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案中謎情(3 / 3)

頓時——

隻聽得原本鴉雀無聲的地方,猶如爆破似的,騰起一聲尖厲的嘶喊。門內的人急得跳腳,惹得門外的人也驀然緊張,倏地衝了進來。

刺破耳膜的叫喊。

左躲右閃的慌亂。

蒼見優隻感到暈頭轉向,像不倒翁似的站著,恍然有點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待緩過了神,才發現自己的懷裏多出了一件東西。

準確地說,是一個人。

薛靈芸白皙柔軟的胳膊,像藤蔓一樣環繞著他。螓首蛾眉,猶如袖珍的瓷器,倚在胸口;金燦燦的頭飾,映著瘦削的下巴;烏黑的青絲,仿佛一匹順滑的錦緞。那是他第二次與她保持如此親密的距離,親密得,連一點縫隙也不留下。他的心又開始打鼓了。咚咚咚。好像地動了,山也搖了。他真痛恨自己每次都在對方的麵前露出或深或淺的窘態,好像一個喝醉了酒的瘋子,又像手足無措的傻子。他就那麼抱著她,雙臂圈成環,分不開。過了好一陣子,他才像遭了雷擊似的,跳著退了好幾步,連連道:“昭儀,昭儀,不可……”然後,直感到語塞,也不知道再說什麼,臉漲了通紅。

薛靈芸亦是尷尬,理了理衫子,狠狠地咽一口唾沫,縮著脖子,低頭不語。這次她不取笑他的心跳像打鼓了,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的心跳又何嚐不是咚咚咚像撞鍾似的響,她還慶幸麵前這呆子沒有以牙還牙來取笑她呢。她扭過頭,卻見那老鼠竟還在角落裏悠閑地靜默著,再次打了個寒戰。蒼見優連忙從盆栽裏掏了一枚小石子,動作迅猛但優雅地不偏不倚打在了老鼠的身上,老鼠吱吱地叫了兩聲,便像撞昏了頭,側著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了。

這時,蒼見優注意到,老鼠的四肢好像都沾了閃光的粉末,若隱若現地透露出橙黃的色澤。

那是一種女子用的香粉,不但馥鬱的氣味可以隨著蓮步搖曳飄動,還能夠抹在發絲裏,皮膚上,使整個人都帶著澄亮的色澤,仿佛鍍了金。當然這喜好也是因人而異,有的女子反倒覺得用這香粉太過招搖,所以,這香粉在宮裏也並非隨處可見。

譬如,紫堇宮原就是沒有的。因為段貴嬪不喜歡,跟隨她的宮女,也就一律禁用此物。可老鼠為何會沾上香粉?

莫非是這紫堇宮暗藏懸機?

地窖? 密室?

暗閣?

蒼見優想著,立刻朝著宮殿更深的地方走。薛靈芸不明就裏,加緊了步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饒有興致。

兩個時辰過後。

他們在宮女的住處發現了一間隱藏在夾牆裏的小密室。密室裏沒有燈,隻有外麵透進來的稀疏的光線。通風的氣口是古董架裏的小暗格,用擺設遮住了,很難輕易發現。當密室的門打開,他們看見蜷縮在角落裏口幹唇白的女子,虛弱得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那果然是紅萱。

這麼多天,她被困在密室裏,沒吃沒喝,不見天日。因為密室的門無法從裏打開,她隻能靠隨身的一袋香粉對外界求救。她希望牆角的老鼠洞裏的小生物能夠帶出她被困於此的訊息,希望有人能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可她知道這希望很渺茫,她無法不悲觀,但卻始終堅持著,直到脫困,仿佛都虛幻得如置身於一場美夢裏。

命是撿回來了。

可一旦想起當日發生的事,始終要欷歔。當日,紅萱到紫堇宮探望雲翹,因念及兩人姐妹一場,怕段貴嬪的死對雲翹有什麼壞的影響,誰知道到了那裏竟發現雲翹在匆忙地收拾包袱,戰戰兢兢,形跡可疑。紅萱未多思索便上前喊住了雲翹,雲翹一慌,趁著紅萱不備襲擊了她,將她打昏在地,然後丟進密室裏。所以,歲同到的時候沒有看見紅萱,而後來發生的事情,紅萱也便不知情了。聽聞雲翹的死訊,紅萱不禁一陣難過。

回到夜來閣的第二天,有謹小慎微的男子偷偷從後院進來,是來看望紅萱的。紅萱拖著病怏怏的身子,聽到窗戶外麵窸窣的聲音喚她,她的精神便恢複了不少。

“短歌。”

甫一見麵,就如同稚嫩的雛鳥,有點撒嬌又有點委屈地鑽進了男子的懷裏。短歌撫著紅萱的背,道:“我都聽說了,這些天,真是苦了你。隻怪我沒用,沒有早些找到你。”說罷,眉頭深深地蹙起來。紅萱便抬頭封了他的嘴,道:“我不怪你,我都明白,這皇宮,不是你我這等卑微的宮女侍衛可以來去自如的地方。隻要我還活著,我們還能在一起,別的,就無須計較了,對嗎?”

“嗯。”

短歌點點頭,攬著紅萱,一派欣慰滿足的神態。過了一會兒,紅萱似想起了什麼,抬頭問:“短歌,既然我們都身不由己,有一天,你會像歲同對待雲翹那樣拋開我,棄我於不顧嗎?”

短歌一怔。

仿佛是有意無意地打起了冷戰,他說:“不會。紅萱,我跟歲同不一樣。你相信我。”

紅萱不禁嫣然一笑:“看把你緊張的。”說著,輕輕地點了短歌的眉心。突然聽見兩聲咳嗽,一看,竟是薛靈芸。

手裏還端著熱騰騰的茶點。

紅萱和短歌觸電似的彈開了,各自站得一本正經,行禮道:“見過薛昭儀。”薛靈芸微微一笑,偏著頭,說:“我來得真不是時候。”

一句話,說得紅萱滿麵霞光。但也正是這羞赧,破天荒地昭示了紅萱對薛靈芸的順從和恭敬。她們之間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少了防備和疏遠。然後短歌急忙告辭,薛靈芸也不挽留。誰知道,她竟沒有留意地上的台階,突然被絆倒了,摔得不重,但托盤掉了,茶點和陶瓷碎了滿地。

短歌趕忙過來攙扶,恭敬地問:“薛昭儀您沒事吧?”

“沒事。”薛靈芸搖頭,搭著短歌的手站起來,不經意地,瞥見一塊扇形的胎記。

在短歌手腕的內側。

位置,大小,形狀,顏色,都和當日推薛靈芸落井的蒙麵刺客那塊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