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遂兆為此事奔走輾轉了許久,直至杜宅荷塘中的蓮葉又繁盛了起來,足過了七八月才憔悴地現身。穆清不喜他浮浪的秉性,更不願見他熾灼的注目,他不在京中時隻覺清靜,無人煩擾,正如她意。此時他回了京,言說今歲世道紛亂,河盜伺起,永濟渠已然被攔截,但凡有過往船隻皆難逃洗劫。穆清因此囑咐了劉敖不要再往東都來報帳,亦無需再擴大經營,將鋪散的流資盡量地收攏起來,伏按不動。
這日七夕,杜如晦一早外出,說是午間宴飲,閉坊前才得回。穆清從不隨他出入外筵,男人聚飲難免要出入那起煙花地,又比不得江都的棲月坊,她到底不便。節慶中,唐國公府的教席未開課,英華便在家伴著她。穆清起了興,要照著古方製香,纏繞著英華從旁幫協。英華萬般不願搗騰這些物什,但她亦知自己素日玩心重,總不得空陪伴阿姊,心有愧意,隻得忍耐著看穆清輕巧細致地製香,嘴裏仍忍不住抱怨嘟囔,“古方也不能盡信,年代更替,早失了本意,留存的多是今人胡亂臆想的罷了。”
穆清並不理會她,自顧自地將往戥子上撮香料,一樣一樣地報著名稱分量,要英華記了,“茅香一兩五錢,細辛一兩五錢,零陵香一錢三分,幹蓮葉一兩,藿香一錢六分,千金草三錢六分,莪術一兩七錢三分。是為荷露香。”英華歪在案上,草草地記著,心不在焉地不斷向外張望。穆清見她這般,想是心不靜坐不定的緣故,她有意要磨磨她的性子,慢條斯理地將這些物料細研磨成粉末,拌以白蜜和勻,精心地搓成一粒粒的蜜丸。不多時阿雲匆忙跑來,急急行了禮,遞了張細沙灑金的帖子,英華接過帖子瞬時更為失落,整個人都懶懶地蜷在錦靠中,不願再動彈。“這卻是為哪般?”穆清笑問。
英華率真,將那精巧的帖子甩在案上,噘著嘴悻悻地說:“怕這個,就來這個。”穆清拿起看了兩眼,李家一位小娘子下的帖,邀英華午後過府同慶七姐誕。放下帖子她便忍不住伏在案上笑起來,英華氣惱地看著她笑,一直笑到彎腰捂起肚子。待她笑夠了,才摸著自己笑僵的臉說:“我當是什麼教你坐立不安的,原是這個。莫怕,晚間阿姊陪你同去。阿姊如你這般大時,也最是膩煩這七姐誕的。”
英華不置信地睜大眼睛,指著案上那一堆熏香蜜丸說:“阿姊夠巧的了,如何還怕?”穆清拈起蜜丸湊到鼻尖前嗅了幾次,頗為滿意那氣味,邊讓阿柳尋一錦盒裝了邊道:“你何時見我抬動過針線了?自小到大我都不會針線活,連個花樣都描不利索。小時候總在七夕夜鬥巧時遭家中姊妹嘲弄,也沒甚麼了不得的,莫太在意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