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唐國公那三萬大軍,已將地麵踏得隱約震動起來。頭裏已三人一組,馳來三撥開道的,隨後左右兩排擎著碩大唐字旌旗的騎兵,帶著風鼓吹旌旗的咧咧聲響,意氣風發地入了城門。
緊隨其後的便是一身戎甲的唐國公,雖已近知天命的年紀,神彩卻還張揚。他身後轟轟隆隆地隨著他最為精悍的騎兵營,離著城門還有大約十來步的距離,他一手帶住馬韁,另一首向後抬舉示意止步,方才還小跑騰躍的騎兵隊伍,竟快速地停駐了,隊伍絲毫不亂。
圍觀百姓不知誰先發的聲,一時之間眾人嘩然,嘖嘖聲,驚歎聲,議論聲,沸騰成一片。
張長史不敢跑在頭裏,偷眼瞧見李世民上前去了,才拱抱著手疾步跟在後頭。
李世民恭敬地行過禮,端素著臉站在一邊。唐國公下得馬來,將二郎上下打量了一番,大笑著拍撫了幾下他的肩膀,“這一番曆練,果然精壯了。”
說著又向著上前行禮的杜如晦道:“可見托付予克明是無誤的。”杜如晦又再拱手,口中直歉然推讓。
後頭自張長史起,一應大小官員俱擁立著,尋找合適的時機上前行禮寒暄。唐國公忙於應付,不曾留意到李世民猶寒著臉,拖拖蹭蹭地在後麵隨著。杜如晦輕歎了一口氣,低喚一聲“二郎”,向他丟了個眼色。
竇夫人離世之時情形他未親見,匆匆趕至屋前,卻聽得屋內已是一片哀泣,李世民紅著眼睛,滿臉怒氣地自內室衝將出來,自那日起,但凡唐國公在場,二郎的麵色便無和緩過。
那日內室究竟發生了甚麼,本是李家的家事,他終究是外人,隻不好多問多言,怎奈二郎羽翼未豐,尚離不得唐國公的庇蔭,隻得私底下規勸著他,不論發生何事,莫要太過縱情,在唐國公麵前隻說是二郎因喪母,哀思不絕,日久不能平複,他亦知時日久了唐國公必不會深信,好在二郎雖年輕,終是個明白人,任是心中多少怨懟,猶能隱忍著。
暫設的留守府流水般的熱鬧了兩天,唐國公一再言明尚在夫人的喪期內,不便多見客,大門口候著的大車仍是每日不斷。直到了第三日上,閉起了府門,門口掛上了謝客的知照,方才止住了那些鑽營著要攀附的大小官員。
李世民心裏懸掛著城外那五萬件軍衣,急切地要等唐國公批示那四百緡錢出去,好容易待到留守府清靜下來,便趕著從軍營往府內去。進了正院,才剛踏上正廳的石階,就有小廝在頭前阻攔,“二郎且稍候,正有客在內說話。”
他心中不免奇怪,這不是才報稱已謝退了所有訪客了麼。“裏頭是哪一位?”他向小廝問道。
“張長史,還有杜阿郎。”
李世民揮手遣退了那小廝,在門下站立了一會兒,因天已熱起來,屋子內外隔絕不嚴,能聽見裏頭的說話聲,他不願聽那壁腳,徑直在門上叩了幾下,“父親可在內?”
裏頭的說話聲驟停了,隔了一息,想起了唐國公的聲音。“可是二郎?便進來無妨。”
得了應允,李世民抬腳便跨進了正廳。唐國公正居正中席案坐著,前方左右兩邊各置一案,張長史與杜如晦各自坐著。張長史見狀要起身行禮,唐國公卻道:“他本是年輕後輩,又無官職,如何敢受長者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