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穆清又備了雞內金,及幹赤爪,山藥等一幹草藥,要往長史府中去。正在藥肆內買藥,偏巧遇著了這方子的正主。趙蒼亦在藥肆中,靠著藥櫃與店主隨意談笑說話,手中閑閑地擺弄著櫃上的小銅戥子。
忽見一女子進來,不似仆婦婢女,卻又不見戴帷帽,他不覺多瞥了一眼,恍然憶起,竟是前一陣李家二郎特特地要他去看診的那位娘子。眼下倒養得甚好,麵頰已隱透出桃花瓣似的色澤來,與那日所見大相徑庭,怪道粗略瞟去不能一眼認出她來。
隱約覺著有人在瞧她,穆清抬頭見是趙蒼,還不待她開口,他也不寒暄,隻急切地問道:“小兒疳積那方子,可用了?快告於我知,可有見效?”
這人甚是有趣,滿心滿腦的盡是病症和方子,穆清忍不住輕笑出聲,“昨日才替他割刺了,湯藥還未曾下,今日便是來買這雞內金的。”
他麵上掠過一絲失望,點頭喃喃自語,“確不是見急效的。”繼而又想起了甚麼,又抬頭直剌剌地向穆清麵上來回掃視,也不顧忌甚麼,“顧娘子倒見好了,娘子懂得醫理,閑暇擅自調治著,隻切記,勿動勞思。”
“我哪裏就懂得甚麼醫理。”穆清歉然一笑,擺了幾分閑話的意味道:“倒是趙先生醫術了得,隻在軍中行醫豈不埋沒了?”
趙蒼哈哈大笑,麵帶得意道:“某專擅跌打刀槍傷,藥理配伍,若非軍中,哪處能尋到這許多傷患來治?自一十六歲便隨軍輾轉,這一手技藝全托賴了軍中踐行。”穆清心中暗說他果然是個醫癡,凡成癡者大抵心思純粹,亦好收攏,漸漸便起了收為己用之心。
辭過趙蒼,穆清帶了藥,徑直往長史府中去。這邊有仆婦拿了藥去煎煮,那邊她又同長史夫人聊起瑣碎,今日卻已是姊姊妹妹地稱呼起來。不久藥已成了,幾人團團地轉著將藥汁哄了那孩子飲下,才飲了半盞,隻聽他“哇”的一聲,將才哄下的藥汁盡數嘔了出來。
長史夫人一著急,撇下穆清,急忙上前驗看。那孩子紅著眼睛,又哇哇地嘔了數聲,直將酸汁苦水都嘔了出來,正廳內人仰馬翻,眾人皆手忙腳亂地接盆盂,倒茶水,呼呼喝喝,一片糟亂。長史夫人邊拍撫著他的後背,邊回頭問向穆清:“這藥,如何吃了便嘔成這樣?”
“無妨,吐幹淨了便好。”穆清篤定地答道。廳內彌散著一股酸腐氣,衝鼻熏腦的。折騰了好一陣,終是漸平複下來。
如此反複鬧騰了三日,到了第四日一清早,門口便有人拍門,阿柳去開了門,直愣愣地衝進來一名仆婦,大著嗓門囔:“顧娘子可在?快隨我去瞧瞧我家小阿郎!”
穆清將將起身穿戴了,從正屋內室轉出來,站在屋子門口問道:“如何?”
“今早起,說餓了,直吵著要粥吃呢。”那仆婦笑逐顏開地拍著手道,“夫人請顧娘子再去望上一望,或是停了藥,或是換一劑,總該有個應對不是。”
穆清剛要出門,隻覺垂在身側的帔帛被輕輕拉了一拉,杜如晦在她身後低聲道:“我隨你一同去罷。今日官中沐休,正能見著張長史。”
長史的宅中一片歡騰,家仆們行走起來腳下俱歡快,他們進宅後,竟無人留意。穆清冷淡淡地笑了一聲,轉頭輕聲同杜如晦道:“不過是一碗粥罷了,闔府上下奔忙,當真寵溺得緊。”
才說完,二門內,張長史竟親自迎了出來,一壁走一壁口中稱道:“顧娘子來了?可是要當麵重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