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蒼掙紮著大喊,“你莫信口胡說!你父確是咳疾無錯,可他卻並非因藥而終,這分明是死於胸痹之症!”
他這麼一囔起來,眾人又都去看那薄木板上躺著的,不知誰又大聲捅出了一句:“仵作可驗明了?”
這一句又教趙蒼哭喪起臉來,“仵作如何能驗明這個,他若有那本事,做甚麼仵作呀!”他身側扭持住他的那兩名漢子已無耐心再同他聒噪,其中一人一腳踹在了他的膝窩內,迫得他單膝跪在了地下,另一人紅著眼急吼道:“既害了人命,便償出性命來。”手中海碗大的一塊尖石,作勢就要往趙蒼頭上砸去,方才還在喧鬧起哄的人頓時急收住了聲,放佛同時摒住了呼吸。
“且慢動手。”趙蒼的性命正懸在發絲般細弱的線上,忽然淡淡的一道聲音從鴉雀無聲的人群中飄出,如同無線的繩索,套住了那隻將要砸下尖石的手。穆清自人群中走出,徑直走到端著湯藥碗的漢子跟前,“你說這碗中的湯藥,是這醫士所開的方,他可認了?”
那漢子怔了怔,看看穆清,看看土陶碗,又看看趙蒼。“便是要他償命,也該讓他心口俱服,親自認了,才能慰藉了逝者。他既是醫者,便能嗅辨出藥材,你將藥拿與他聞了,隻問清他,是不是他的藥方。”見他半晌反應不過來,穆清又加了一句,他這才有了絲恍然的神情,端著碗大踏步地走到趙蒼跟前,狠狠地將碗推送到他的鼻尖下。
趙蒼驚懼之下,又添了疑惑,小心地望向穆清。她細微微地朝他牽動了一下唇角,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隨後才清了清嗓子對他道:“你可嗅辨清楚了,這藥是否出自你手?可有一味不登對的?”
他猶疑不定地探頭仔細嗅過幾遍,抬頭道:“並無。隻是一些尋常咳疾用藥。”
這話音剛落下,持碗的漢子隻覺手上一空,來不及反應,藥碗已到了穆清手中。他伸手便要去抓她的手腕,立在一邊的阿達怎會容許他沾碰到自家娘子分毫,抬手一巴掌連推帶打的將他的手拂去,再不許他近前的。
穆清端著藥碗,偏頭定定地看著趙蒼,“趙先生,七娘能否盡信於你?”
趙蒼不加猶豫地連連點頭,“某絕無害人!娘子可盡信。”
在場所有的人,圍觀的民眾,扣押趙蒼的兩名漢子,剛被奪了藥碗的事主,驚慌失措的淺青服色的副尉,甚至於跟隨在她身邊的阿達和阿柳,無人聽懂這二人間一來一往的問答,尚在咂摸著味兒,便聽見穆清提高嗓音,高舉起藥碗道:“這位醫士已認了此藥係他所開,有無害人之毒,一試便知。若有毒,其罪當誅,若無毒,眾位的冒犯,如何說?”
“我兄弟三人自當眾叩頭謝罪!”趙蒼身後扭壓住他手臂的一人高聲道。
“眾人可都聽見了!”穆清厲聲道,引來一片附和,人群又沸反起來,“試藥”,“由他自己吃了”,高高低低的聲音喊囔開來。她也不理會眾人,兀自將土陶碗湊到唇邊,張開口直往口中倒灌,因倒得急了,兩小縷黑褐的藥汁順著嘴角兩邊流下來,直蜿蜒到白皙的脖頸之上。
阿達大驚,卻不敢動手去拉拽,阿柳嚇得麵色大變,伸手去奪她手中的藥碗,哪裏還來得及,一碗藥汁已盡數落入她喉間,瞬間下肚。
喧鬧的人群再一次急止住了聲音,個個俱張大了嘴驚懼地看著她。趙蒼身後的兩名漢子驚愕得放下了扭轉他雙臂的手,張著口瞪著眼,直呆呆地望著麵前這個纖弱的女子,半晌無有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