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華衝進屋子,喚了幾聲“姊夫”,忽見他****了上身坐著,倒覺著有些不好意思,忙偏過身,拉了尾隨進來的趙蒼,急道:“趕緊將那些創口收拾了罷,天熱可是要潰爛的。”
“二郎那處可去過了?”穆清沒頭沒腦地問了她一句,英華微微一怔,“還未曾去。已另有醫士去替他拾掇鞭傷,我便隨趙醫士先來了這裏看姊夫。”
穆清無聲地立了一會兒,心內扭掙了好一會兒,方十二萬分不願意地說:“去瞧瞧二郎罷。”
英華奇怪地看了看她,臉上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隨後默默點了點頭,轉身往後院去牽馬。
趙蒼已利落地收拾了杜如晦背上的那些創傷,一壁擦洗著手,一壁囑咐穆清要如何看護。“創口切莫捂得太嚴,隻薄薄一層細紗便可,使之透氣。”穆清點點頭。
“眼下盛暑天,別教汗漬流入傷口,洗浴時避開傷口。”趙蒼停下想了想,又補了一句,“能不洗便莫洗了,你每日替他擦拭便好。”穆清不覺略有些紅了臉。
趙蒼卻絲毫不查,仍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道:“傷口結痂剝落前,肩臂莫要使力,節製著些,仔細創口再度撕裂。”也不知他所謂的“節製著些”是否有所指,穆清紅著臉,低頭輕聲應了,腦袋快要垂到胸前。
天熱得連蟬都懶怠嘶鳴,一個個熱暈死過去,不時從高高的樹杈上掉落到地下。每日日中前,阿柳要從井中打幾桶水,用以潑灑屋子的牆麵來取涼,阿達不忍她日頭下辛勞,每每皆替她做了。杜如晦將養著的這半月來,倒難得地清閑了,偶見了這狀況,卻是驚訝,忙問了穆清,“這是何時的事?”
穆清笑說:“何時我究竟是不知,待覺察時,是在往金城郡的途中,想來應是時日已久。”
“待回了東都,便替他們操辦了罷。”杜如晦閑閑道,“你可舍得了阿柳?”
“如何舍不得,左右不出家門的。”於穆清而言,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許久未這般家常閑話,才說了沒兩句,阿柳便進來道:“賀遂阿郎來了。”
穆清皺一皺眉,“你同他說話,我去後頭看看你的藥。”
杜如晦知她厭煩賀遂兆,笑點了點頭,看著她的背影嫋嫋地往後院走去。
賀遂兆進屋也不與他寒暄客套,自尋了一席坐下,隻隨意問了問鞭傷如何,便正色道:“楊玄感兵敗了。”
杜如晦一下坐直了身,牽著了後背,隱隱痛起來。穆清看過了藥,又從後頭回到正屋,正走到格擋的屏風後頭,冷不丁地聽了這一句,亦是吃了一驚。
隻聽見賀遂兆接著道:“東都久攻不下,他拖延不起,隻得棄了洛陽城,直取關中。那李密果然是個極利害的,途徑弘農宮時,哄著他留下,拖了三日,直到宇文述領兵攆上來。楊玄感屢戰不敵,終帶了親隨連夜奔逃上洛。”
“可擒住了他?”杜如晦追問。
“他被追兵逼到葭蘆戍,眼見沒了活路,不願受辱,令其弟刺殺了他。其弟隨後遭擒獲,現已連同楊玄感的屍首一同押解往洛陽城。唉,他亦算得上是個勇武的,可惜了。”賀遂兆歎息了一回,轉過話頭道:“李公已接了公函,既叛亂已平,命他不日領兵歸東都。原上報的兵丁人數僅兩萬,餘下的六萬,總不好帶回東都,這要如何安置?”
杜如晦恍若未聞,隨意扯過另一件事問,“張長史暗通突厥的批示可一同送來了,可有紕漏?”
穆清又是一驚,暗通突厥,那草包怎有這個膽量。
賀遂兆笑嘻嘻地說:“我親手造的罪證,斷不會有紕漏的。批示連著公函一同來了,命李公將起拿扣下,回東都時一同押解了去。朝中早有人接應,新指派來的長史,正是李公的得意門生。”
原是栽贓那張長史通敵,使得朝廷撤換了他,借機將自家人安插在弘化郡為長史,好藏匿李家私自昧下的軍隊。穆清心中正暗自揣度著,忽聽得杜如晦冷聲道:“那長史若是鬧將起來,難免教人起疑心,許是要壞大事。”
“杜兄的意思是?”賀遂兆遲疑著問。
“途中滅殺了。”他的聲音與平日的溫和儒雅大相徑庭,陌生得直教穆清不敢相認,一時心內如墜下了一大塊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