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偏頭狐疑地想了一想,也想不出甚麼來,見穆清這般篤定,大約是不會有錯的,她重新拾起那塊豚肉,“罷了,我還是操勞這些個罷。”
……
十月初十日,三路大軍,已將整個大興城圍得嚴嚴實實,每日分派了十數名斥候往城樓下刺探,得來的回報皆是防備嚴密,無懈可擊。
此時倒也不著急攻城,杜如晦帶著英華,換了常服,在城郊村莊內轉了一兩日,鄉人遭受戰亂荼毒多年,但凡見著大軍過境,無不緊閉門戶,此處也不例外。隻是這個時節正該儲藏秋收,卻也不見麥稈稻草堆之類的,一片蕭索沉寂。
及到正午,二人在村口的一個茶棚坐定,英華從囊袋中掏出一枚灑過胡麻子的大幹餅來,扯開一半遞與杜如晦,就著渾濁澀口的茶水嚼用幾口,便能將午膳對付了。
才咬了兩口,英華隻覺腦後那根支撐的圓柱子後頭有人窺探,她警覺地放下餅,不動聲色地握住支立在身邊的長刀,窺視的目光似乎又多了一道,悉悉索索地往她身後慢慢挨近。她倏地跳起,長刀即刻出鞘,回身便要劈下。
回頭的瞬間,卻將她著實唬了一跳,原在那圓柱後頭窺視的,竟是兩個六七歲年紀的孩童。長刀已高高舉起,轉瞬即要落下,耳邊響起杜如晦短促的一喝,“英華!”她極快地在手腕上加了力,硬是偏過刀鋒,長刀應聲砍落在一旁的粗陋長凳上,駭得那兩個孩童呆立在原地,繼而尖聲哭起來。
英華趕緊收回長刀,套入鞘中,起身去哄勸那兩個孩子。“莫哭,莫哭。”她一迭聲念叨了好幾遍,如何都勸不住,氣餒之下,又從靴筒內摸出一柄小巧的短刀,“莫再哭了,姊姊予你們頑小刀可好?”
一聽一個“刀”字,孩子更是驚懼,哭聲頓時又上升了幾分。英華無奈地回身望向杜如晦,“姊夫,這可,這可怎好?”
杜如晦冷眼瞧著她哄孩子的法子,心中哭笑不得,不禁暗想日後她是否亦要這樣哄逗他的孩兒。見她實在無法掌控,他苦笑一下,指了指桌上的胡麻餅。
英華恍然大悟,返身拿起桌上的餅,掰下一塊遞與其中一個孩子,那孩子立時轉嚎啕為抽泣,抹著眼淚接過幹餅,另一個也止住了哭泣,緊盯著那孩子手中的餅。英華趕緊再掰下一塊送到他手中。
兩個孩子頓時忘記了懼怕,認真地啃起餅來,那模樣倒像是許久未見胡餅。
“大興城郊今歲要遭逢饑荒了,不知能否捱過年節。”杜如晦看著狼吞虎咽的孩子,低聲道。
英華吃驚地“啊”了一聲,“大興再不濟,也是舊都,城中皇族不少,何至於民不聊生的地步。”
“帶了多少餅?可還有剩?”杜如晦問道。
英華將囊袋中另兩個餅取出,他接過餅,起身走到兩個孩子身邊,一人一個餅塞至他們手中,“拿著,帶回家去與家人同食。”
小一些的那個孩子眨巴著眼,呆呆看著他,不知所措。大一些的那個,拿住了餅,尚且知道道謝,囁嚅著稚聲稚氣道:“謝阿郎。”說完拉上那個小些的孩子,一轉身便跑開了。
“英華,咱們趕緊回營。”杜如晦緊催一聲,也急急地離開村莊。
兩日後,唐國公與李建成那兩營,同遣了人來傳話,驗看過周邊農戶村舍,確準了今歲欠收,饑荒已至。
“杜兄的意思是……”李世民站在一處高坡上,俯瞰下麵成片了無生意的村莊荒田,緊皺了眉頭。
“城外欠收,城內必定吃緊,眼下又要守城,城中百姓手中大約已沒了餘糧,生計迫在眉睫,正是策動民心的好時機。民心浮動之時,便是破城之日。”杜如晦伸手指向遠處的城郭,“不戰而屈人之兵,方是最上乘的攻略。”
李世民抬起眼,遙遙地望向矗立的大興城的城郭和城樓,“卻要如何策動民心?”
“二郎幼時學史,可有學過《蜀誌》?”杜如晦笑問。
“自然學過。”
“可曾聽夫子講過諸葛先生圍困平陽,放飛紙燈出城救援的典故?”
“杜兄是要……”李世民眼中迷惑盡散,瞬時明亮起來。
杜如晦含笑用力點了幾下頭。一陣冷風吹過,他探出手掌迎風,眼下已是十月中旬,正是從西北向南吹的橫風。“隻望風向不變,晴好無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