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李代桃僵(二)(1 / 2)

元日拂曉時分,穆清睜開酸澀的眼睛,外頭燃柏枝爆竿的聲響一晚不曾停過,便是自家,阿達與杜齊兩人亦是每半個時辰要燃上一捆,以示節慶。

昨夜她擔心四郎教這“劈劈啪啪”的大動靜驚著,過了三更還往廂房去瞧了一回,不想他倒全然不懼大聲響,小臉埋在軟枕內,睡得香甜。穆清稍安了心,回正屋內室,躺下才要迷迷糊糊睡去,又是一陣爆燃聲,直反反複複到天明。

她半支起身,正要撩起厚重的夾帷幔,卻教杜如晦一把捉住了手腕,“一晚不曾好睡,這會子又作甚麼起這樣早?”

聽他的聲音不帶一絲粘滯,似乎早已清醒,穆清縮回手臂,“今日元日,你不必往承乾殿去請好麼?”

“自是要去的。”杜如晦睜開眼,微微有些吃驚,“怎麼,你亦要去麼?”

穆清無奈地輕哼了一聲,“恩。”

“你若不願去,大可推脫兄長新喪,無心歡宴,任是誰也說不得你甚麼。”

“這話我何嚐不知,卻是非去一趟不可了。”穆清皺了皺眉,“秦王妃使人遞了話出來,如今,郭婕妤怕是不好過。”

“郭婕妤?”杜如晦一惑,轉而明朗,“阿月?”

穆清點點頭,話在舌邊打轉,事關宮闈隱秘,她不知說出來是否會給他招致禍事,心中選揀著話要說,擇了好半晌,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幹脆坐起身子直說了,“郭婕妤,遭太子煩擾有好一陣,聰穎通達如她,若是尋常,早已自行打發了事,而今卻甩脫不掉,往秦王妃那處去求援手,恐著實為難。按說,宮牆內的事我原該隻作充耳不聞,閉目不見,隻是,隻是阿月終究跟了我這些年,既知曉了,便撩不開手去。”

杜如晦淡淡地“嗯”了一聲,麵色平常,不起一絲驚異,並不當一回事,“行事留神著些,莫將自己繞了進去。”

他這不鹹不淡的神情,倒令穆清訝然,莫不是早已知曉了這檔子事不成,她心內忽然一動,試探著道:“郭婕妤的事,並非偶然……亦並非她貌美至極引人窺視,實則……太子與齊王,穢亂後宮,也不是一兩遭的事……”

杜如晦依舊安閑地躺著,隻隨意搭問上一句,“這也是秦王妃透的風?”

他的意態使得穆清愈發好奇,當下也不答他的話,接著探道:“尹德妃因與太子……有些苟且,平素勾結著互通有無不說,她更是依仗著聖上的隆寵,時時進言偏幫包庇太子……”穆清停下口,小心地瞄了一眼身側的杜如晦,他睜著眼一言不發,眉心稍稍聚攏。

她暗自橫了橫心,徑直道:“太子回報予尹德妃的,可是不少,往遠了說,待他榮登之後尹氏一族的安穩和權勢,從近前說……尹德妃的父親,私下圈占了安定郡郊良田數十頃,更是為此打殺了人性命,滿朝盲視,隻作聾啞。”

杜如晦霍地從床榻上坐起,臉上的閑適平靜一掃而光,扶上她的肩膀,“你從何處得知此事?”警覺中竟是隱約透出些慌張。

穆清心中突然一片雪亮,年節前便見他忙得不著家,大約正與此事相關,問他,又不肯透露半點口風,顯見他是抱定了主意不讓她攪合在其中了。此時他這般反應,恐怕這事兒牽涉深廣,盤根錯節,甚是棘手。

見她怔怔地坐著不答話,杜如晦眼神在她麵上一轉,一壁放下捏著她肩膀的手,一壁點頭,“是了,賀遂兆與康三郎眼下俱在京中,你若想知道怕也不難。”

“我為何不能知?”穆清心內大致能猜著答案,隻是忍不住跟著問了一聲。

杜如晦起身撩開帷幔,下床取過他那襲暗絳色的夾綾袍,自穿戴起,“雖說宮中秘辛揚散出去也是滔天的禍事,但你終究是局外人,便是摻合其中出了個把主意,以你的手段,想要獨善己身並非難事。私自圈地卻比不得宮闈穢亂,土地乃國之根本,容不得半點閃失,而今竟起了這事,深究下去,必定有一場凶險,你若身處亂局中,教我怎能不慌怕。”

穆清跟在他身後起身,默默地在案前擺放了束發所用的銀篦襆頭等物,待杜如晦在案前坐下,她才慢吞吞,且心神不寧地問道:“這場凶險,你避不開麼?”

“穆清,隻怕我避不開,也不能避開。”杜如晦從銅鏡中凝望著她的臉,昏暗的燭火將她的憂慮襯得愈發明顯,他歎了口氣,抬手去握穆清垂在他肩頭的一隻手,“這便是當初為何要選二郎的緣由,這些年越發的明證了,聖上也罷,太子也罷,皆非濟世之才。才剛握了些權勢在手,亂世未平,百業未興,便已開始結黨營私,頑綱弄權。這才剛立了國,百姓們方才有了些盼頭,便起了這草菅人命的事,日後待要如何?前腳才出了隋帝的龍潭,轉眼又要落入新貴的虎穴中麼?那我近十年的出生入死又所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