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李代桃僵(十九)(1 / 3)

八月中的風裏已然帶了上了絲絲涼意,原該最是舒爽宜人的時節,大興殿中的氣氛卻仿佛凝滯在了悶重的七月,殿中的大多朝臣們額角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更有一些胸懷中猶如揣了隻活兔,忽重忽輕忽遠忽近地撲騰著。

大興殿外石階上被精心擺放的菊花亦如殿中的朝臣們一般,紋絲不動,竟不知那習習清涼的秋風去了何處。

此刻除卻朝臣和菊花,同樣一動不動的,還有大興殿內高階上正襟端坐的天子。他麵前的鎏金祥雲龍爪高案上,長長的名冊鋪滿了整個案麵,直垂至地下,將耀眼的鎏金光彩遮去了大半。後妃的名字,其母家父兄的名字,侵占土地範圍所處,俱表得清清楚楚。每一處遭圈占的土地標示後頭,還跟著橫七豎八的朱紅指印,星點零落,卻猶如刺目的火苗星子似的,仿佛要在冊子上燃起一把火來。

那是半個時辰前秦王遞上的名錄冊子,寬廣的大殿上仿若還回響著秦王朗聲彈劾太子的聲音,罔顧人倫,穢亂後宮,結黨營私,禍害黎民,恃權亂政,敗壞朝綱,一字字一句句皆如驚雷劈打在天子的心頭,亦劈在了朝臣們的心間。那一眾素日同太子相近的,暗自揣度著自己的名字是否出現在了那名冊上,腔子內的一顆心無一例外地揪成了一團,額角脊背上冷汗一撥一撥地沁出。

大興殿內的凝重惶懼一路蔓延至西麵的承乾殿。耀眼的陽光鋪在議事書房中各色的琉璃擺件上,在牆麵上投射出光怪陸離的光斑。

秦王的七八名心腹各自據了一方低案而坐,各自鎖眉,不交一語。杜如晦仰頭盯住牆麵上色彩斑斕的光影出神,這長時間的難耐的候等倒並未出乎他的意料,而候等著的結果他卻真的不敢斷言。

他這名冊無疑一記幹脆的耳光,直扇在整個皇家的臉麵之上,確是能給太子狠狠的一下重擊,或許能令他就此再站立不起來,隻是他伸將出去打了皇家臉麵的手,恐怕亦收不回來了。天子的威嚴,豈容人胡亂點戳。這些他早已想得透透的,並不存甚麼懼怕,眼瞧著太子的勢力網繩越鋪越大,幾近要覆蓋住整個朝堂,秦王倘若再無所為,怕是要被那網繩緊緊束縛了,再不得翻騰了。

危巢之下安有完卵,待秦王束住了手腳,隻怕永興坊中再內斂不過的杜府,便是太子頭一個要鏟平的所在,府中的嬌妻稚兒,連同多年不曾往來的族人親眷,大約是無一能幸免。危難境地,也隻得硬起手腕,予以痛擊了。

書房外“啪踏啪踏”的疾步聲響起,房內一眾皆不由自主地坐直起身子,傾身引頸。

一名十五六歲年紀的小內監從院外火急地跑來,險些在門檻上絆倒。

“前頭究竟怎麼說?”長孫無忌性子急些,霍地站起身,一把將那小內監自地下拽起,“快稟!”

小內監借著他手腕上的力,勉強站直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前殿將將散了,聖上,聖上令在朝的諸位皆回府靜候,不許,私自出城。”

“秦王殿下呢?可曾回來?”有人迫切地追問道。

那小內監也顧不上看清是誰,忙擺手道:“未得回來,未得回來。前殿散了之後,聖上單留了殿下一人在內,闔上了大殿的門,小人便再瞧不真切了,依稀窺見聖上麵容倦怠,倒不見有多大怒氣。”

長孫無忌皺著眉回頭望向仍在案旁坐著的杜如晦,“杜兄,眼下這究竟是何情形?咱們便要這般幹等下去麼?”他的手依舊緊緊揪著小內監的手臂,那小內監也不敢掙脫,隻苦著一張臉低頭默立著。

“不等又能如何?”杜如晦動了動身形,換了個更舒適些的坐姿,擺出一副要長久耗著的姿態,“難不成你我還能衝到殿前去問個究竟麼?”說著伸手隨意朝那小內監一指,“倒不若令他去聽著消息,還能成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