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李代桃僵(二十二)(2 / 2)

大門口果然有兩駕華貴馬車,侍婢環立,隻不見儀仗華蓋等物。車上款款下來一位女子,玄色輕紗幕離直遮蓋至腰際,打扮並不華貴,暗紫色的泥銀羅裙,不顯不露,仔細一瞧,那羅裙卻是八幅的,正經是位貴人。

穆清心頭一跳,來的正是她許久不見的秦王妃長孫氏。世人皆道秦王妃早年受陝州總管府長史夫人顧氏幫襯照拂,二人情同姊妹,個中實情卻隻有二人自己心知肚明,這一兩年來,穆清有意無意地回避長孫氏,極盡恭敬,敬而遠之。

後頭一駕馬車簾幔一動,出乎穆清意料,自馬車上下來的,竟是三名抱著孩子的仆婦。最大的孩子不過二歲的模樣,最小的尚是繈褓中的乳兒。

穆清立時明白過來,眼下不好過的不僅是永興坊的杜府,隻怕眾多耳目口舌之下,秦王也未必能肆意走動,也隻有“姊妹”間話別方才有機會得見,長孫氏攜兒帶女而來,分明就是一副家常往來的架勢。

她腳下加快兩步,迎上前,屈膝正要行禮,長孫氏倒比她快了一步,已然伸手攙扶住她的胳膊,意味複雜地喚了聲“顧姊姊”。

穆清環視了一圈大門邊戍立的羽林郎們,“咱們進去說話。”

正院的幾間大屋子已空蕩蕩的盡顯狼狽,惟杜如晦慣常用的書房還尚可坐坐。阿柳在裏間忙著收拾規整,倒是英華不知何時得了信,手腳麻利地奉上漿酪果品。穆清掃了一眼案上的盤盞,苦笑著一攤手,“我這兒,已是不成個樣子,長孫夫人多擔待。”

長孫氏抬眼左右打量幾眼,輕歎道:“終究是二郎與我對不住你們,害累你們至此,顧姊姊若還要這樣說,便要愧煞我了。不知杜長史現下……安否?”

“拙夫……”穆清垂下眼簾,輕輕擺弄了幾下裙裾,似在掩蓋麵上的憂色,“自接著敕命後,猝然病倒,此刻隻怕還起不得身。倒要勞煩夫人掛念,已著醫士瞧過,鬱火攻心,歇幾日,順了氣兒,也便好了。”

長孫氏頗覺有些意外,轉念再想,大約太子設伏的消息錯不了了,將杜如晦轟然擊倒的並非大興殿來的敕命,卻是這暗地裏的險難。此時她心中湧出貨真價實的歉疚,頓了半晌,又想起此番的目的,重又打起精神來。

“這是二位公子與小娘子罷?”靜默的時間太長,穆清微微笑著望向那幾個孩子,有意打破兩人之間粘滯的沉默。“如今外頭並不十分安穩,夫人怎就帶了他們出來?”

“這一別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畢竟同姊姊親近了一場,故我私下想著,還該教姊姊瞧瞧孩子們。”既提起了孩子,長孫氏一貫精準的笑意又回到臉上,招手示意乳母近前來。

“這是大郎承乾,顧姊姊是見過的。”長孫氏輕輕拉起李承乾的小手,手腕上正套著出生時穆清送去的賀禮中的一樣,一枚精巧的赤金核桃。

“這是二郎,青雀。周歲才過兩月餘,聖上還未正經賜名,私下渾取了個小字,為的是好養些。”她又將另一名乳母招至近前。乳母懷中的孩子生得眉目清俊,與五官神情與長孫氏極似。

最後一名母乳小心翼翼地抱著繈褓上前,長孫氏疼惜地親手接過,拂開繈褓上的輕紗予穆清瞧,“這是二郎的嫡長女,才出了月,二郎最是珍愛,親自起的名,取天生麗質的寓意,喚作麗質,小字鶯歌。”

穆清側頭細瞧了一陣,為難道:“青雀同鶯歌我是頭一回見,原該有個見禮的,隻是倉促間未能來得及備下,可是要欠著了,待日後,日後安穩了,一並補上。”

“姊姊這是哪裏的話。”長孫氏將繈褓遞還乳母,探頭向穆清身後略一掃看,“怎不見四郎他們?大郎二郎來了許久,姊姊也不帶來我瞧。”

穆清回頭朝英華點了點頭,英華稍一怔愣,立時會意,起身勉強笑著屈膝一禮,“我去帶他們過來。”

少頃,英華攙著四郎,後頭跟著杜構杜荷,走進書房。

杜構杜荷先時已從英華口中得知是秦王妃到訪,自是有百般愁怨,也全收了,依禮規規矩矩地向長孫氏和穆清分別行了禮。長孫氏連連點頭讚道:“禮數周全,模樣周正,果真是大好兒郎。”

弟兄二人得了誇,喜不自勝,愈發地端起禮來。

轉眸又瞧見隨在杜荷身邊行禮的四郎,笑容更甚了幾分,“許久不見,錦唐竟這樣大了,瞧著就教人歡喜。”

穆清心頭急速掠過一絲異樣,“錦唐”原是聖上賜名,平素鮮少這麼喚他,便是長孫氏每每見著他,也隻隨著大夥兒的叫法,隻稱“四郎”的,今日怎無端地想起要喚他“錦唐”了。她心內淺淺地生出一層不安,暗低下祝禱,萬望是自己想多了。